梦华无视卫韵,一咬牙,再次将手腕往前送了一分,血水顺着郑媱的脖颈蔓延,沿着梦华的剑刃蔓延,一滴滴溅入雪地,血是烫的,与冰雪相融,发出轻微的嗤响。
梦华勾了唇角,眼中浮ด光般的杀机跃起,稳稳握住剑柄,此刻她可掌握着她的生死。原以为郑媱会吓得腿软颤抖,不想她竟不畏惧,也不躲,反而闭上了眼睛,轻蔑地昂起了下颚,她竟甘愿受死,梦华目光一炽,咬牙道:“如此傲慢,你不过是仗着相爷喜欢你!我杀了你,拿你的头颅献给皇帝!”
郑媱尚处于怔愣中未回神,怔怔望着春溪不说话。见她眼里似有泪花打转,回想起刚才偶然撞见的一幕,春溪小心地探问:“奴婢刚刚ธ见相爷眼睛发红,像是发怒了,是不是娘子刚刚不欲从了相爷,才惹他生气了,相爷也真是的,明知道娘子重伤在身”
曲伯尧松了手,转身大步离开。
她心下彷徨,抽走魏王手中的莲花,叮咚一声投入了水中,赔礼ึ道:“方才真是失礼。”
姐姐顺手一推,将她推上了对面的画舫,害她险些撞入魏王怀中。眼睁睁看着姐姐与太子摇橹离开,她心中ณ气恼,又不敢表现出来。
一把推走献殷勤的李丛鹤,曲伯尧目不转睛地盯着义愤填膺的郑媱,伸手擦去脸上那些污秽,勾唇一哂,竟不顾相识一场的情分,突然敛了笑意声色俱厉道:“陛下有旨ຈ,宣郑媱入宫觐见,来人——”话落,宫中派遣而来的几个内官纷纷欲上前拉扯郑媱。
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娘子竟有如此难以驯服的一面,若是去了天子跟前也这样忤逆天子,只怕没有好果子吃。李丛鹤不由懊悔,明知是枚烫手的山芋,自己还要死命赶着帮陛下拿,烫着了自己和右相不要紧,届时若再烫着了陛下,自己就是有十个脑แ袋怕也不够砍。思及此,却又听那郑氏娘子慷慨激昂道:“劳烦你二人回去告诉那逆贼,我郑媱,至死都是魏王妃!虽未过门,可也是先皇朱笔批下的,我宁愿死也绝不对那ว贼人奴颜婢膝!”扰扰的乱ກ发间砌满了一团一团雪霰子,快要遮去她一半容颜,她双目尽红,蓬头垢面,看上去,颇像一个厉鬼。
曲伯尧将她抱至榻上,点了睡穴,让她安静睡去,找了药匣子打开来,动作娴熟地替她处理起脖ๆ颈处的伤口来,他从小长在军中,处理一般的伤口自然是不在话下,包扎完毕他站起身来,替郑媱掖好被角,推门时驻足回首,隔着纱帐注视那ว若隐若现的女人姣颜,良久离去。
——
向晚时分,雪势依旧不减,卫韵找到梦华的时候,她正于梅下舞剑,地上断枝堆砌、落红凌乱、狼藉一片。卫韵心知她又在置气,遂近前喊:“梦华。”
梦华听见了,执剑一旋๙,一道银光霎时如电般迅疾朝卫韵劈来。卫韵情急闪避,边躲边喊:“梦华,你冷静一点!”梦华却如灰鹞般扑身跃前,看准卫韵便掷剑而去。
卫韵不会功夫,左闪右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胸口一起一伏地扶着梅枝喘息,才喘息了两下,却见头顶一道闪电驰来,眼见避之不及,惟有惊骇地死死闭上眼睛。
嗵得一声,那ว利剑却是将卫韵所扶的梅枝扫断在地。卫韵五指间传来一阵麻痛,一睁眼,却见梦华收了剑,吟吟冲她笑着。
卫韵没好气地上前两步,大声斥ม道:“梦华,你闹够了没?”
熟ງ料梦华眸光一黯,又一个纵气旋身,激流勇进般,挥剑向她。卫韵三魂已去两魂,茫然间只见眼前一片漩涡般缭乱的剑花,断枝落梅纷纷从头顶ะ降落,雪地里插了一片。卫韵回身一看,那两株红梅已成秃树。
惊魂未定的卫韵尚不及斥ม责梦华,梦华再次吟吟笑着走上前来,一边用手指比着剑刃抹拭,一边语调轻松地问她:“姐姐,你觉得我方才这招如何?”
卫韵无语,只气得瞪住她。
梦华当啷收剑入鞘,“我刚刚新า创的剑式,我想了想,就叫‘断雪砌梅’。”
低头看了脚๐下凌乱的梅花一眼,卫韵白她一眼斥ม道:“谁不晓得你是在拿相爷的梅花掷气?马上双十年华了,竟还跟个没长大的野丫头一样!”
梦华不高兴地努起了嘴,“谁让他喜欢梅花!”话音刚落,额前一痛。“唉?姐姐你干什么เ打我?”
“打你怎么了?”卫韵数落她道:“你今日执意要违相爷之命去杀郑娘子,也不听我的劝,难道不该挨打么เ?”
梦华白了卫韵一眼,视线扫向他处。
见她毫无悔改之意,卫韵摇头:“这下好了,呆会儿相爷要罚你我可什么都不帮不了你了。”
“什么?罚我?”梦华急忙上前,“姐姐,你把话说清楚啊。”
卫韵不予理睬,转过身去,一边走一边催她道:“快走吧,相爷要见你。”
梦华原地踌躇了下,一颗心竟于腔中惴惴难安,思忖了下,还是决定跟上卫韵。
虽然已近双十年华,梦华却依然是孩子心性。她心思不坏,就是拗得很,一向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一旦认定她所做的某件事是对的,旁人很难改变她的看法。加之从小习武,会些功夫就不怕被人欺负,怒火中烧时更是不计后果,杀人饮血都有可能。想到这里,卫韵不由á替她发愁,往后若是到了离开相府的日子,也不知哪个人家敢要她,谁要是惹毛了她,她一怒之下,能ม够杀了人全家。普天之ใ下,能ม治住她的,不是九五至尊,而是曲伯尧了。
与之几年相处,卫韵自然是十分了解梦华,因而每次不会与她计较。卫韵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叮嘱她:“呆会儿见了相爷,可要好好跟相爷认个错儿,相爷训斥你什么เ,你听着便是了,千万不要无礼ึ地顶撞他。”
梦华一听很不情愿,放着难看的脸色,固执地扬起下颚:“我没错,我不过是为了他好。”
卫韵狠狠戳她的额头:“相爷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哪来那么多话?”戳完又苦口婆心道:“梦华,我劝你还是改改这冲动的性子,往后你若坚持拗成这般,会有你好果子吃的,你也不要那么针对郑娘子了。”卫韵停下脚步,认真注视她说:“你需得明白,你我二人不过是相爷从前捡回来的两条命,这辈子都不可能在相爷心中及得上郑娘子半分,如今,得有个自知之明。”
半分?这辈子都不可能?梦华慢下脚步,脑海中浮现郑媱那令人嫌恶的神情和弱不禁风的体态,不由勾唇哂笑;复又想起几个时辰前抱她疾步走出马厩的那人,倏尔目中莹莹,陷入沉沉的遐思。
卫韵将梦华领到曲伯尧门外,抖了抖斗篷上的雪沫子,轻叩了两声房门,待里头的人发声询问,柔声答说:“相爷,是梦华来认错了。”
那里头的人回:“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一线:鎏金兽耳衔环香炉逸出的袅袅烟气之后,那人脱了金乌靴,蜷膝于辉泽熠熠、滑无褶纹的袍下,背如直壁般端坐炕上,纱布裹缠的手正执一古籍凝神细阅,听见门声响动,移目瞥了门外立在卫韵身后的吕梦华一眼,又继续不动声色地看书。
卫韵对身后那ว仍立在门外不敢入内的梦华使了使眼色,梦华便伸足慢慢踏了进来,碎步趋前时,小心翼翼地去瞥曲伯尧。卫韵走去暖炕前,端了茶壶,倒了一杯新茶交给梦华,又使眼色让其送上前去。
梦华踌躇着,还是跪着接下,又跪着挪去曲伯尧跟前,战战兢兢地将茶杯慢慢送至曲伯尧眼下。曲伯尧并未接下,却只淡淡道:“放下吧,卫韵出去。”
见卫韵被屏退,梦华心中ณ更加惴惴不安,端着茶杯的手竟有些发抖。
卫韵退出阖门,却仍是不大放心梦华,遂决定站在门外偷听。静静伫立了许久,终于听见里面有了对话。
但听曲伯尧问梦华:“你可知为何叫你?”
过了少顷才听见梦华回答:“因为ฦ我要杀了你心爱的郑媱,没杀成,刺破了她的喉咙,让她流了一点点血,你心疼不已,要罚我。”卫韵不由á攥紧手中的帕子。过了许久仍然听不见曲伯尧回话时,卫韵心跳加快。
“你为何非要杀了她?”
“因为我瞧她不顺眼,就想杀她。”梦华不卑不亢地回答。
“这梦华!”卫韵急的差点跺脚๐。
“得令杀人,不得令不得杀人,如果你忘记了这一点,那ว你干脆别ี做府里的刺客了,本相马上给你找个ฐ好人——”
“可你差点因为她而死了,难道你想拿整个右相府所有人的命换她一条命吗?”
“没有把握的事,本相不会去做,既然敢入宫,本相自然是有九成把握,轮不着你来替本相的安危操心。”
“呵——把握?”那声音听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嘲讽的意味,“陛下都派徐令简来相府里搜人了,徐令简是什么人?郑媱差ๆ点就被搜出来了不是吗?”
“徐令简到底是没有搜出来,就算搜出来了,本相也有办法瞒天过海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