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凤老夫人一怔，问：“要接哪一位姑娘去？”
丫鬟们送上早点，祖孙二人一起吃饭，曦雨不时给外祖母夹她爱吃的虾饺、小菜，虽说大家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但曦雨来了之后，就常在饭桌上主动提起个话头和家人闲聊两句，从此凤家饭桌上的规矩就没有那么严å谨了。
“哦？国师有何话？”雇工ื双目一亮，随即脸上又浮起戒备之色。
“凤小姐客气了。”雇工撩起袍子下摆，在椅子上坐下，戒慎地盯着对面软榻上的美人儿。
“美则美矣，无情则无情啊。”曦雨一手撑着下巴，煞有介事地摇头感叹。林子晏的声音很好听，但是说实在其中没蕴涵多少感情……大概ฐ是和他没经历过这样的感情有关？可是无论什么文章、什么书籍被林子晏念出来，都是这个调调，是这样将就下去呢，还是给他来个ฐ特训？曦雨开始苦恼。（注：特训教材为琼瑶全集一套）
才没有那么完美呢！
她跪落在尘埃，暗暗叫苦，小心肝儿颤颤地惊跳着，面上还要装ณ出镇静万分的表情，既不敢垂下目光又不敢直视，只得把视线定在龙颜的下颚上，实在是难受到了极点。
帝都是一座庄严肃穆中又不失风情的城市，贵族们守礼而风雅，大节、小节都要以各种有意思的活动来庆祝，上巳要踏青、寒食要赠肉、中秋赏月是一定的，冬至则ท要小祀了。
李憬《朝花夕拾》
川流勇冠三军、智计无双，虽于国有大功，然仍为京都权贵暗恨。其确有骄矜之处，凡有犯制，陛下不以为ฦ忤，川流亦不以为忤。
曦雨看见他这样，只当是他惊魂未定，吩咐了似月几句，斜靠在大大的流苏软枕上，拿着一本从小箱子里翻出来的书，细读了起来。
“你听见没有？怎么愣住了？”曦雨瞅向他。
“好一个‘随风满地石乱走’！”最后一句“车师西门伫献捷”语音一落，涂山瑾便在马上击掌赞叹：“只是若由一豪爽汉子来诵，才更有味道。”
他毫不犹豫，对着那风吹来方向的巨大而又火红的落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塞尔雅！塞尔雅！”
“嬷嬷睡吧。”
“小姐，明日还是我来……”
“嬷嬷，”涂山郡君猛地睁眼：“要说我今生还牵挂谁，那ว就是嬷嬷了。若老天有了报应，我也只愿意它报应在我身上。你服侍我一家三代，无论如何我也要让你安享晚年。”
“小姐……”徐嬷嬷轻喊一声，老泪浑浊。
“嬷嬷睡吧。”涂山郡君不再说话了。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焰在灯罩内晃动，一直燃到เ天明。
第二日，曦雨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完毕，就到เ正堂去请安。
“难为你，昨儿那么累，今天还起得这么早。”涂山郡君含笑命人将自己扶起，拢了拢锦被，往后靠在大大的流苏软枕上。
“这是应当的。晨昏定省本来是规矩，何况您身子又不适。”曦雨向她问了安，便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
丫鬟捧过来一只喜鹊登枝粉彩瓷杯，涂山郡君伸手拿过，漱了口：“我今早上竟觉得头昏脑涨，连起也起不来了。倒在小辈面前失礼ึ，让你笑话。”
“甥女惶恐。”曦雨忙站起来：“姨ถ妈这样说，岂不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好孩子，快坐下。”涂ิ山郡君见她这样小心谨慎，心里反而生了爱怜之意：“我不过是说几句玩笑话。”
曦雨又告了罪，方又坐下了。
涂山郡君看见她低着小脸，坐姿端正标准，便有些失笑，心道这女孩儿性子随她母亲，活泼机灵。大约是怕她不喜，所以勉强自己一举一动都要守礼ึ，不禁更有了怜惜之意：“我就不吃早膳了。嬷嬷，吩咐她们在外间摆早膳，姑娘就在这里用罢。”
徐嬷嬷答应一声，吩咐了丫鬟们，又亲自来搀曦雨，曦雨又行了礼，才到外面桌上去用早膳。
满屋的丫鬟媳妇们静悄悄地侍立，都知道郡君喜宁静而不喜热闹，大气也不敢出。曦雨用过早膳，复进内室陪着涂ิ山郡君说话。
“你外祖母出嫁时，我还很小呢。国师府人丁少，你表舅舅还没娶亲的时候，就是蕙大姑姑照看我。不过那时她也是个少女，哪里清楚怎么照ั料小孩子，诸事都交给嬷嬷，她常常给我念些书、说些故事听。她嫁的时候，我还拉着她的裙子哭呢，我们姑侄，虽说不上亲密无间，但也和睦。”涂ิ山郡君靠在枕上，兴致颇好地和曦雨说以前的事：“后来她有了你舅舅，我还才不到十岁，有你母亲的时候，我也才十岁出头。蕙大姑姑真是有福之人，儿女双全，占了一个‘好’字。”
“姨ถ妈不必嘘เ叹。”曦雨听出她话中隐隐的凄凉，对这位令人难以亲近的表姨妈生出了几分真心怜惜：“人都说，儿女是前世的债主，今生就是来讨债的。想必姨妈前世是个大富翁，只有别人欠您的，没有您欠别人的呢。外祖母就是个穷佃农了，说不定她前世欠了一堆的债，今生才有人来讨。”
涂山郡君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这孩子嘴拙，谁知到底像你母亲。”
曦雨惊觉自己差点破功，赶紧低头谦逊：“让您见笑了。”
汤药端进来，曦雨让开一些，一个大丫鬟上来给涂山郡ຉ君喂药。她端着药碗，许是裙ำ子太长了些，踩在了脚底，绊了一下。那丫ฑ鬟急忙稳住身子没有跌倒，但她手中的药却泼洒出来些许，沾污了锦被。
涂山郡ຉ君不禁动了气：“昨儿这样，今日又来一遭！你们平日里也没见出过这样的差错，怎么เ这两天笨手笨脚！”
丫鬟急忙跪下哭求：“下次不敢了！饶奴婢这一回！”
“还有下次？”涂ิ山郡君吩咐左右：“还不打她出去！”
那丫鬟还待哭求，侍女们已上前扶起：“主子正在气头上，姐姐快别说了。还是先出去罢。”半推半搡地把那丫鬟弄了出去。
“这群丫头们，瞧着我病了，竟越惫懒了。”涂山郡君犹不解气。
侍女们换了锦被，又送了一碗汤药过来，涂山郡君冷眼：“都下去，服侍主子尚且如此粗心，还要你们做甚么เ？”
曦雨起身接过丫鬟手里的汤碗：“姨ถ妈保重身子，犯不着和下人们置这个气。还是听大夫的，按时吃了药，才会好呢。到เ时姨妈再来□她们，个个拿出去都像是千金小姐，岂不长姨ถ妈的脸？”她原不想再显露，只是此时不得不为了。
“瞧你说的，千金小姐是你这样的姑娘，她们也配？”涂山郡君脸色缓和，摇头笑了笑。
“姨妈既然不满意丫头们，我来服侍您汤药如何？好歹给甥女这个面子罢。”曦雨端着汤碗坐到床边，舀起汤药稍微凉了一凉，送往涂山郡ຉ君口中。
涂ิ山郡ຉ君自然张口喝了，伸手抽出枕边巾帕擦拭嘴角：“倒似比昨日更苦些。”
“良药苦口，姨妈且忍着些。”曦雨温言劝说，低头看汤碗，舀起一勺汤药，正往涂ิ山郡君那边送，忽然手上一痛：“哎呀！”细看时右手上从手腕内侧到手背，已๐划出了一条极细的裂口，鲜血争先恐后地从裂口处涌出来。
曦雨怕烫着了涂山郡君，忍着痛先把汤碗汤勺递给侍女，才一手拿着帕子去按住伤处。屋内乱成一团，丫ฑ鬟们有的上来搀扶着她，有的急匆匆去寻大夫，有的去打热水拿毛巾，登时吵闹了起来。
“行了！”涂山郡君皱着眉提高了声音：“都镇静些。”
屋内登时静下来。
“似月先扶你家姑娘到独山炕上，拿帕子给她按着伤口；双双去吩咐小厮们请大夫；玉簪准备热水，倩儿去取些干净的细棉布来。都要快！”
各人马上去做，似月扶着曦雨在独山炕上半躺下，用帕子裹住她的伤口止血。涂山郡君披衣下床：“是我的不是，我将巾帕放回去，碰巧你伸手过来，这指甲套又尖又利，竟划了这么大一个口子。”说着痛惜地轻抚曦雨的伤处。
“是我笨手笨脚๐，给姨ถ妈添乱了。这不过是小伤，请大夫瞧一下也就好了，姨妈别ี担心，您还病着呢。”曦雨反安慰她。
徐嬷嬷这时才进来，见屋里成了这个样子，不禁吃了一惊，又明白过来，眼神微沉，上前搀住涂ิ山郡君：“姑娘说的是，郡君请先回床上躺着罢。”
“嬷嬷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来？”涂山郡君神情有些疲惫。
“奴婢去取了些洁粉梅片雪花洋糖，给您解一解苦。不过才去了一会儿，又出这两ä回事。您这回病的时候不短，丫头们也该教训教训了。姑娘的伤应该不碍事，奴婢叫她们催催大夫去。”徐嬷嬷把涂ิ山郡君扶回床上，又催着请大夫。
稍顷，大夫进来，这个世界比起明清时代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大夫和病人之ใ间没有那么大的关防。大夫给曦雨的伤口上了止血的药物，又重新用干净的细棉布裹住，再吩咐以后换药裹伤口的布都要烫煮消เ毒过，便走了。
若是在家里，她用双氧水消个ฐ毒，酒精碘伏一抹，再用绷带裹一裹，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现在还得往伤口上洒好多药粉，弄得糊糊的，好不舒服。曦雨在心里腹诽。
“姑娘受了伤，也不便移动，把隔间收拾出来给姑娘睡。”涂ิ山郡ຉ君吩咐，又向曦雨道：“唉，我平生不爱那些钗环绢花，唯独养了这两根长指甲，还爱惜些，谁想到今天竟伤了你。”
曦雨又宽慰了她几句，那边厢徐嬷嬷和似月已经带着丫头们把涂山郡君卧室内平时不怎么用的小隔间收拾了出来，帐子褥子都换了新的，连陈设也换了一番。曦雨觉得那小隔间就是类似《红楼梦》里“碧纱橱”的玩意儿，用厚厚的一道门帘ຈ和卧室隔开，凤老夫人的萱瑞堂里也有这个，不过她从来没睡过就是了。
“姑娘就睡在这小隔间里头，有什么เ事，也好照应。”涂ิ山郡君不容置疑ທ地说，亲自将曦雨安置在小隔间的绣床上。
“说是来侍奉您汤药、陪您说话解闷的，反而让姨妈照顾我，这真是……”曦雨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