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昂，直面生死的无常。
狄奥尼索斯ั剧院是公元前5世纪雅典文化的中心。在雅典卫城山脚下，南坡山路一旁。它是上山的必经之所，是进入卫城的入口。剧院是露天的，依山而建，山坡的倾斜成为座位依次抬高的天然凭借。座位一排排呈半圆弧形，弧度的焦点是中央的舞台。这是戏剧ຕ建筑的楷模，尽管简单，却有视野和声音的极佳效果，成为ฦ后来许多戏剧建筑效仿的榜ึ样。现存的大理石座位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20่年左右，它们残缺却整齐，偶尔能ม看到遗留的雕刻๑。坐在座位上，不仅可以看到舞台，还可以俯瞰今日的雅典城。
希腊悲剧达到了如此高的高度，以至于成为ฦ欧洲1้9世纪哲学和艺术的楷模。1้9世纪欧洲在浪漫主义的整体氛围中ณ，从骑士传说和英雄史诗中寻找崇高悲壮的因素。叔本华写下关于灵魂壮美的悲剧的哲学，音乐่家瓦格纳创作革新的悲剧歌剧，尼采写下《悲剧的诞生》。这本小书并不厚重，也许连尼采自己也没有料é到它的影响如此长久。尼采为希腊悲剧中ณ蕴含的哲学赋予极高赞颂โ，他为ฦ这意象倾尽心血，不仅辨析艺术的哲学，更获得自身探索的无穷的动力。
尼采说，人的精神状态可以分为理智的太阳神状态和迷醉的酒神状态。前者是旁观分析，是清醒的批评，后者是全情体验，是沉醉的感受。酒醉与狂喜都是人与宇宙太一合一的表现，悲剧的崇高是二者的结合。这种酒神式的体验是用直觉领悟宇宙太一，比自以为是的审视的推理更能接近真理。尼采的悲剧ຕ观念继承自叔本华，叔本华为悲剧赋予了同样高的艺术地位，他将美分成与意志对抗的崇高的壮美和细节精致的普通的优美，而希腊悲剧无疑属于震撼的壮美。
古希腊悲剧的魅力如此之强，引起现代哲学家这样激烈的赞扬，这并不奇怪，其原因正可以从阿伽门农三部曲中寻找提示。
阿伽门农王的妻子为何将他杀死？原因有多重。第一重，最简单的理由á，是她的婚外情，阿伽门农十年不归，她诉说了一个ฐ女人独守空闺的痛苦与哀怨。然而这并不是决定性的理由。更关键的理由á是阿伽门农杀死了她的女儿，他们的女儿。当阿伽门农遵宙斯指令远征迈锡尼，另一位神阿尔忒弥斯ั扬起风暴，阻止大军前行，声称只有阿伽门农献祭了自己的女儿，全军才能平安度过。一面是女儿，一面是国王的责任与战争光荣，阿伽门农选择了后者。当长老围攻克吕泰墨斯ั特拉的时候，她毫无畏惧地反击说：“你现在判ศ处我被放逐出国，叫我遭受市民的憎恨和公共的诅咒，可是当初你全然不反对这家伙，那时他满不在乎ๆ，像杀死一大群多毛的羊中ณ的一头牲畜一样，把他自己้的孩子，我在阵痛中生的最可爱的女儿，杀来献祭，使吹来的暴风平静下来。难道你不应当把他放逐出境，惩罚他这罪恶？”在这样的自我辩护中，一个ฐ复杂的形象在我们面前问。她自私而不守道德，凶狠而富有心计，然而她是一个母亲，她不认为为ฦ了胜利可以献出女儿，她有理由á愤怒。十年后的血案在十年前就有伏笔，一位母亲不能ม接受一位国王。
悲剧继续上演。阿伽门农死后，儿子阿瑞斯忒斯和女儿厄勒克特拉被放逐远方，他们恨母亲杀死父亲，藏了复仇之心。厄勒克特拉在父亲的墓前鼓励弟弟报仇，她说：“如同野狼心性凶狠难动恻隐，我这心灵由我那母亲铸就。”几年之后王子乔๒装返回王宫，用计策骗过母亲，杀死母亲的情人，为父报仇。在面对母亲的时候，他也曾犹豫，问别ี人该怎么办，但最后还是想到了父亲。当母亲说“我抚育过你，我应该和你度晚年”时，他说：“杀父凶手想和我住在一起？”最后他亲手弑母，吞下家族又一枚苦果。
在奥瑞斯ั忒斯复仇之后，歌队唱到：“没有人能无过失地活在世上，没有人能无灾难地度过一生。啊，苦命，啊，人生，或现在，或很快会降临。”很快，他们的预告变成现实，苦难又一次降临。王子复仇大功告成，但血亲的谋害却唤醒了沉睡的正义แ女神，追索ิ王子，讨还其弑母之ใ罪。阿波罗保护奥瑞斯ั忒斯，与复仇女神对峙。家族间的仇恨转化为ฦ神与神的斗争。最后的解决也是由á神来主持：雅典娜召集最好的雅典人，共同组成法庭，投票审判。在奥瑞斯忒斯复仇之ใ时，歌队曾唱：“存在古老的习俗：一旦有凶杀，血洒地面，便要求以血作偿付。死者大声呼唤埃里尼斯，要求杀戮对杀戮，死亡对死亡，一代代疯狂地作报复。”而到了审判ศ的时刻，雅典娜说：“阿提卡人民，请听我的法规，你们这是第一次审判ศ流血案。这个陪审法庭将永远存在，永远存在于埃勾斯ั的人民中间。”这是历史过程中的重大转变：用公共法庭审判私人恩怨。
这样血腥而复杂的剧情，埃斯库罗斯将其表现得并不惊悚，而是悲壮而动人。舞台焦点不是对与错，而是人自身之ใ内的剧烈斗争。对阿伽门农，对抗的力量是作为父亲和作为ฦ统帅；对王后，对抗的力量是作为妻子和作为母亲；对王子，对抗的力量是作为母亲的儿子和作为ฦ父亲的儿子；对于神明，对抗的感情是人间的血仇和无可抗拒的正义。总之ใ，对于一切人，都没有简单的答案，没有黑白分明的对错，没有训诫，只有每个人付出全部ຖ情感的痛苦，对命运的挣扎。这是一个最不幸的家庭故事，但绝不仅仅是家庭故事。
那ว是一个道德训诫还并不主导的时代，规则和规矩都还没有固化，没有成为ฦ教条。这时的一切都这样丰ถ满而鲜活，富于原始生命力，打动人心。当演员在台上充满炽烈的情绪，被难以言明的力量鼓动，唱出那大段大段的台词，如同不由自主，将自身最深的部ຖ分表达出来时，坐在台下的人很难不被卷入其中，共同度过最惊心动魄的旅程。亚里士多德说悲剧的魅力是净化，说的就是这种情感的表达，如水流倾泻，净化心灵。
【“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
公元前5๓世纪的雅典，不仅是戏剧中心，也是其他一系列ต文化的黄金中心。
雅典每年上演两次悲剧艺术节，诗人、剧作家在此一争高下，每年评出优胜，戴上桂冠，诗人受到所有人欢迎，得到天价的经济资助。除此之外，雅典的建筑、雕塑、陶瓷艺术也均达到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让后人钦๔羡不已。古希腊神庙是艺术中的精品，集合建筑、绘画ฑ和雕塑艺术于一身。从罗马帝国时代到18世纪法国与德国，每一个ฐ繁荣的时代都有艺术家千方แ百计模仿与复兴悲剧时代的希腊ຘ光荣。
今天的雅典卫城是雅典城里唯一的古代遗留แ，仿佛在现代世界ศ的层层包围中的一座孤岛。卫城的意思是“高的城”，从这里可以走入历史。山路的入口是狄奥尼索斯剧ຕ院，从荒凉中俯瞰，可以遥想从前当演员头戴面具、身穿长袍背诵出激情诗句的胜景。
沿山路一直向上，就是圣洁而高昂的雅典卫城。卫城建筑在山是神秘的咒语，不如说是睿智的警告。而狂妄的国王总是不予理会。命运总是循环上演，国王迫害的婴儿长大之ใ后一定会回来夺取王位，无视神谕的战争最终一定以覆灭收场。
因而，显赫一时的国王在历史学家的笔下终于成为ฦ笑话，德尔菲神庙的告诫却因此成为永恒：认识你自己，万物皆有度。
“暴风一连持续了三天，最后，玛哥斯僧施ๅ行了牺牲之礼ึ，而且对大风念了镇风的咒语，这样总算让它在第四天停了下来，或许这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力量，而是暴风自己้停了下来。
“当他们看到饥荒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时，他们便开始计划ฐ对策来应付这种灾害。骰子、阿斯特拉伽洛斯ั、球戏以及其他所有各种不同的游戏全都发明出来了。他们使用这些发明来缓解饥馑。他们在一天当中沉醉于游戏当中ณ，以至于不想吃任何东西。”
《作为ฦ意志与表象的世界ศ》
＇德＇叔本华（1788～1860）董建译
叔本华的作品并不都令人喜爱，但这一本绝对是阅读的好体验。很多人读了都沉浸其中，激动不已。包括尼采，他从一个ฐ书摊上买到旧ງ书，偶尔尝试，从此欲罢不能。
叔本华在柏林大学的任教并不愉快，有生之年他的哲学也没能够影响广泛，他对世界抱着哲学上的悲观主义，这种悲观因为其必然性显得壮烈而美。
叔本华将世界看作意志和意志的展现，这样既能ม使人与世界产生距离，也能让人与世界产生关系与美。叔本华的悲观使他气势磅礴ศ。他无须ี大声宣示，就有命运的壮阔在每一处字里行间。
“因而，在人的挣扎和行为环环相扣的系列中表现人——意志的客体性到了最高级别的理念，就是文艺的主ว要课题。
“把选择好了的人物置于这样的一些情况之中ณ，其中人物所有一切特性都能施展出来，人类心灵的深处都能揭露出来而在非常的、充满意义的情节中变为看得见的东西。
“无论是从效果还是从写作的困难看，悲剧都要算作文艺的最高峰。这种最高成就以表现出人生可怕的一面为ฦ目的，而这有重要的暗示在，即暗示ิ着宇宙和人生的本来本质。”
《悲剧的诞生》
＇德＇尼采（18๖44๒～1900่）周国平译
这本书实在太出名，出名到เ我几乎不用去介绍。它是尼采早期的作品，给了尼采名声，也奠定了他后来的方แ向。古希腊ຘ的悲剧精神在德国文化中的绽放也许就是所谓民族性格使然。
尼采细致区分的太阳神和酒神的精神差异，实际上是创น作和生活的两种态度。一种是雕塑家一般的静观，一种是音乐家一般的沉醉。悲剧的杰出在于二者的统一，而我们的渺小在于二者皆不能。
尼采不喜欢苏格拉底，而只有读了悲剧，才会觉得他是有道理的。
“存在才是这部ຖ艺术喜剧的唯一作者和观众，是它替自己准备了这永恒的娱乐。唯有当天才在艺术创作活动中同这世界的原始艺术家融合为ฦ一的时候，他才能窥见一点艺术的永恒本质；因为，在这场合，他才像神仙故事所讲的魔画，能ม够神奇地翻转眼睛来看自己。这样，艺术家既是主体又是客体，既是诗人兼演员又是观众。
“我们只须看看苏格拉底格言的恶果，他说：‘德即是知，犯罪是由于无知，有德的人定是快乐的人。’悲剧ຕ的灭亡就是由á于这三个ฐ乐观主义基本公式。”
雅典·民主·公元前3๑87๕年
我们在雅典停留两站，因为在前后相继的两段时间，它有不同意义แ的两ä种身份。这不是唯一让我们如此选择的地方แ，在这一路上，罗马、伦敦和巴黎，所有停留两站的城市，都有两种不同的荣耀与悲伤。
在《悲剧ຕ的诞生》中，尼采在讲述悲剧的同时，将悲剧之后开始兴起并流行的一种文化称为ฦ与酒神相对的太阳神文化。这是悲剧时代之后的时代主题。尼采并不喜欢这种文化，它清明、睿智，也冷淡、超脱。它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傲，也有一种掌握知识的乐่观，尼采相信，“这种乐观成分一旦侵入悲剧ຕ中，就势必逐渐蔓延到เ醉境的境界，而且必然迫使悲剧自趋灭亡。”
这种文化在公元前4世纪主ว导了雅典，达到是当时的世界ศ之战。在修昔底德的历史著作《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开篇，亲历战争的修昔底德就写到เ：“我看见希腊世界中其余的国家不是参加了这一边，就是参加了那一边。这是希腊人历史中最大的一次s动，同时也影响到大部分非希腊人的世界，可以说，影响到几乎整个人类。”
之所以爆发战争，导火索有几重。雅典对科林斯ั战争的干涉、对米加拉的贸易禁令、与波提狄亚的争端问题。这些小城邦ะ都是希腊境内的边缘城邦，常常在实力强大的城邦ะ间摇摆。然而正如修昔底德所言，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仍然是雅典和斯ั巴达，斯巴达恐惧雅典势力的不断ษ增长。“这两个ฐ强国不是彼此间发生战争，就是镇压它们同盟者的暴动，它们在军事准备方面都达到เ了高度的水平，同时在危难的艰苦训练中都获得了军事经验。”因而，战争无论如何都是不可避免的。
雅典与斯ั巴达的称霸，和希波战争有着最直接的联系。战后，所有参战的和从波斯统治下独立出来的城邦ะ均分入两个集团——雅典集团和斯巴达。雅典在海上称雄，斯巴达在陆上强大。斯ั巴达是相当独特的城邦，自古就以军事强大著称。在希波战争中的英勇绝不是偶然的事。他们的所有少年从小都必须经历严å酷的军事训练，以获得强健的体魄、战斗力和冷酷坚强的个性。他们被扔到危险中，残弱的婴儿会被处死。就连斯巴达女人也与众不同，她们骁勇善战，从小与男孩一起锻炼，长大后作为ฦ母亲，也被要求训练儿子勇毅的个性。斯巴达的三百战士和八百奴隶战死温泉关，完全符合他们一贯的教育和要求。
正是这样一个城邦，成为雅典对希腊领导权争夺的最有力对手。雅典则作为ฦ民主城邦ะ，经历自身最骄傲气盛的阶段。雅典在战后度过了平稳、富有的黄金时期。有史以来最开明的领ๆ袖伯利克里成为雅典民主的代表，他是伯利克里政治家族的后裔，思想开放，富有魅力，热爱艺术，资助建设。正是他领导了帕台农神庙的建设，雕塑家和诗人也正是在他的资助和庇护中创造出最杰出的作品。伯利ำ克里在后人的讲述中几乎被神化。不过，伯利克里领导的雅典也有其致命的弱点。它几乎开创了霸权时代，骄傲气盛，向它的盟友征收高昂纳贡。在面对斯巴达的时候，它又像所有处于上升期的文明一样，大意轻敌，贸然进犯。
公元前4๒31年，雅典人和斯巴๒达人撕毁了攻占优卑亚之后所签订的3๑0年休战合约，战争开始了。第一阶段战斗持续了10年，其间互有攻守。伯利ำ克里在前429年去世，雅典的民主ว开始走向动荡不安。在一段被称为尼西阿斯和平的间歇之后，雅典在公元前4๒15年，在鼓动性的政治家亚西比德的建议之下，派出一支庞大的舰队远征西西里。西西里是斯ั巴达的同盟。这被证明是一个灾难。雅典并没有能ม力形成包围圈，远征军很快失去了大部分舰队。雅典始终没能从这次失败中恢复过来。随着斯ั巴๒达战略性地与波斯结盟，由á海上和小亚细亚两路夹攻，雅典终于在前404年被击破，宣布投降。
这是一场含义深远的失败。这场战争被看作寡头与民主两ä种政体的战争，虽然过于简化，但对人们心中ณ的观念却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什么是民主】
雅典的标签是民主政治，这也是我们今天提到它的最经常的理由。
“民主”一词来自希腊ຘ。今天的我们常常对民主有一种误解，以为ฦ民主是公民共同当家做主、决定事情。其实并不是。这只是古希腊ຘ式民主：全民参与民主ว。现代民主ว从希腊ຘ民主脱胎，但其内涵已๐经全然不同。现代民主ว的核心是代议制：公民自愿将判断权交由少数人，由几个被选者代替大家作决定，公民的意志体现在选择。
希腊民主是真正的全民参与。“民主”这个ฐ概念是克里斯提尼在公元前508年至公元前50่7年引入雅典的，它的意思是平民政治，原本是和贵族政治对立的一种阶层政治，后来被引申ã为ฦ所有公民政治。雅典的民主是参与式的，每一个ฐ公民都不仅具有理论上的政治权力，而且都要实际参与到เ政治活动中。成年男性宣誓之后成为公民，有责任讨论、参与政治、担任公职。所有官职由á公民轮流担任，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