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道：“我这老婆姓，不过有一件事，好生惭愧。”吴立身问道：“怎么？”韦小宝道：“我这老婆却另有个ฐ相好，姓郑，这小子人品极不规矩。想勾搭我的老婆，倒还是小事，他却向鞑子官兵告密。今日那ว些官兵来跟小公爷为难，就是他出的主意。”
韦小宝道：“这事说来话长。二哥，做兄弟的已๐对了一头亲事。”
路上韦小宝定要师父再多服几粒“雪参玉蟾丸”。九难内力深厚，兼之ใ得灵药助力，内伤痊愈甚快。两日之后的正午时分，到了河间府。投店后，郑克爽便出去打探消息，过了一个ฐ多时辰，垂头丧ç气的回来，说道在城中到处探问“杀龟大会”之事，竟没一人得知。
九难道：“阿珂，过去的一些小事，不可老是放在心上。这次小宝相救你我二人有功，就算他曾得罪过你，那ว也是抵偿有余了。”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聪明伶俐，只可惜细遭不幸，是个太监。”又道：“小形容词从前受人欺凌，被迫做了太监，你做师姊的当怜他孤苦，多照看着他些。这样也好，彼此没男ç女之ใ分，以后在一起不须顾ุ忌，方便得多。不过这件事可跟谁也不许说。”阿珂答应了，想到这小恶人是个太监，过去对自己无礼ึ，也不大要紧ู，心中气恼稍平，转头叫道：“郑公子，你受了伤么？”
韦小宝身扶身后的墙壁，站起身来，见到เ房中的情景，说道：“六个ฐ喇嘛ใ都是坏人。”他站起身来，多见到เ了一名喇嘛。阿珂道：“废话！自然是坏人，还用你说？”韦小宝笑道：“是不是坏人，也不一定的。好比我是好人，你偏偏说我是坏人。这六个ฐ喇嘛，胆敢向师太动手，可比我坏得多啦。”阿珂横了他一眼，道：“哼，我瞧你们是一伙。这六个喇嘛是你引来的，想来害师父。”韦小宝道：“我敬重师太，好比敬重菩萨一样；敬重姑娘，好比敬重仙女一样，哪有加害之ใ理？”阿珂凝神瞧着房中情景，突然一声惊呼。韦小宝向房内望去，只见六个喇嘛ใ均已手持戒刀，欲待上前砍杀，只是给白衣尼的袖力掌风逼住了，欺不近身。但白衣尼头顶ะ冒出丝丝白气，看来已是出尽了全力。她只一条臂膀，独力拚斗六个手执兵刃的喇嘛，再支持下去恐怕难以抵敌，韦小宝想上前相助，但自知武艺低微，连房门也走不进去，就算在地下爬了进去，白衣尼不免要分照顾ุ，反而是帮她倒忙，焦急之下，忽见墙角落里倚着一柄扫帚ຐ，当即过去拿起，身子缩在门边，伸出扫帚，向近门的一名喇嘛ใ脸上乱ກ拔，只盼他心神一乱ກ，内力不纯，就可给白衣尼的掌力震死。扫帚ຐ刚ธ伸出，便听一声大喝，手中一轻，扫帚头已被那ว喇嘛一刀斩ล断，随着房中鼓荡的劲风直飞出来，擦过他脸畔，划出了几杀血丝，好不疼痛。阿珂急道：“你这般胡闹，那ว……那不成的。”
阿珂只觉身下软绵绵地，却是坐在一人身上，忙想支撑着站起，右手反过去一撑，正按在那人脸上，狼狈之下，也不及细想，挺身站起，回过身来一看，见地下那人正是韦小宝。她吃了一惊，喝道：“你干什……”一言未毕，突觉双膝一软，再也站立一定，一交扑倒，向韦小宝摔将下来。这一次却是俯身而扑，惊叫：“不，不……”已摔在他的怀里，四只眼睛相对，相距不及数寸。阿珂大急，生怕这小恶人乘机来吻自己้，拚命想快快站起，不知如何，竟然全身没了丝毫气力，只得转过了头，急道：“快扶我起来。”韦小宝道：“我也没了力气，这可如何是好？”身上伏着这个千娇็百媚的美女，心中真快得使欲疯了，暗道：“别ี说我没力气，这当儿就有一万斤力气，也不会扶你起来。是你自己扑在我身上的，又怎怪得我？”
韦小宝慢慢坐起，说了擒拿鳌拜的经过，如何小皇帝下令动手，如何自己冷不防向鳌拜刺了一刀，如何将香灰撒入他的眼中ณ，后来又如何在囚室中刺他背脊。这件事他已说过几遍，每多说一次，油盐酱醋等等作料é使加添一些。
韦小宝思忖：“她行刺๐皇上，说要为大明天子报仇，自然是反清复明之ใ至，只不积压她跟天地会是友是敌，还是暂不吐露的为ฦ妙。”便道：“我是扬州穷人家的孤儿，爹爹给鞑子兵杀死了，从小给送进了皇宫去当小太监，做小桂子。后来……”
韦小宝不知神龙教中ณ教众向来只说“教主永享仙福，寿与天齐”，一入教后，便将这些话念得熟ງ极而流，谁也不敢增多一字，减少半句。韦小宝眼见这位夫人容貌既ຂ美，又是极有权势，反下拍马屁不用本钱，随口便加上了“和夫人”三字，听她相询，便道：“教主ว有夫人相伴，寿与天齐才有趣味，否则过得一两百年，夫人归天，教主岂不寂寞得紧ู？”
那女子左手抬起，向韦小宝招了招手，笑道：“小弟弟，你过来。”韦小宝吓了一跳，低声道：“我？”那ว女子笑道：“对啦，是叫你。”韦小宝向身旁陆先生和胖头陀二人各望一眼。陆先生道：“夫人传呼，上前恭敬行礼ึ。”韦小宝心道：“我偏不恭敬，又待怎地？”可是走上前去，还是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说道：“教主ว和夫人永享仙福，寿与天齐。”
和双儿上了骡车，弯了舌头，满口京腔，说道：“咱们先去西单老魁星馆，那儿的炸羊尾，羊肉饺子，还对付着可以。”车夫恭薛敬敬的应道：“是！”于八挺直腰板，坐在车夫之ใ侧，说道：“嘿，应京城里连骡子也与众不同，这么大眼漆黑的叫骡，我们山西省就找不出一头来。”韦小宝功成回京，心下说不同的得意。
于是命于八备应用物事，遣出双儿，闩上了门。关窗之ใ前，先查明窗外并无胖头陀窥探，这才用油布将那ว部《四十二章经》包好，拉开桌子，取出匕首，在桌子底下的砖墙割了一洞。那ว匕首削铁如泥，剖泥自是毫不费力。半经书放入墙洞，堆好砖块，取水化开大灰，糊上砖缝。石灰干后，若非故意去寻，决计不会发现。
韦小宝低声道：“保护这和尚。”双儿道：“是！”晃身而前，伸手便向那ว喇嘛腰间戳去，那喇嘛应指而倒。她转身伸指向皇甫阁脸上虚点，皇甫向右闪开，她反手一指，点中ณ了巴颜胸ถ口。巴๒颜骂道：“妈……”仰天摔倒。双儿东一转，西一绕，纤手扬处，巴颜与皇甫带著的十几人纷纷摔倒。心溪叫道：“喂，喂，小施ๅ主……”双儿笑道：“喂，喂，老和尚！”伸指点中他腰间。
皇甫阁软鞭抖动，鞭梢横卷，刷的一声，在那莽和尚颈中抽了一记。那ว和尚哇哇大叫，挥杵向巴颜打去巴颜举ะ起双锤硬挡，铮的一声大响，手臂酸麻，双锤脱手，那和尚却又给软鞭在肩头击中。众人都看了出来，原来这和尚只是膂力奇大，武功却是平平。
韦小宝见她神色间温柔体贴，难以拒绝，只得跟着她走出房门，问道：“我那ว些同伴都到哪里去了？”
双儿笑道：“臭袜也好，香鞋也好，由你说罢。桂相公，你身上湿淋淋的，一事实上很不舒服，请到那边去换干衣服。就只一件事为难，你可别见怪。”韦小宝道：“甚么事为难？”双儿道：“我们这里没男人衣服。”韦小宝心中打一个突，登时脸上变色，心想：“这屋中都是女鬼。”
那太监伸手去抽，手指还没碰到银票，韦小宝一松手，四张银票被风吹得飞了出去，飘飘荡荡，飞上花丛。韦小宝叫道：“啊哟，你怎么เ不抓牢？快抢，快抢，那一个抢到，银票便是他的。”四名太监拔步便追。
韦小宝道：“身边银子太多，没地方花用，有时也不大快活。眼下我去见太后和皇上，又不知要赏多少银子给我了。”说着将银票高高扬起，在风中抖动，斜ฒ眼查看周遭地形。
小郡主急道：“或许救得活的。我不小心点错了，真……真对不起。”
韦小宝道：“正是，正是‘膻中穴’，你也不用难过，你……你……不是故意的，我死之ใ后，决不怪你。阎……阎罗王问起，我决不说是你点死我的……我说我自己不小心，手指头在自己身上一点，就点死了。”
韦小宝道：“我先用笔打个ฐ样子，然后用刀子来刻๑，就好像人家刻图章。对，对郡ຉ主ว娘娘，咱们刻๑好之后，我牵了你去长安门大街，大叫：『哪一位客官要印乌龟？三文钱一张！』我用黑墨涂ิ了你脸，有人给钱，就用张白纸在你脸上一印，便是一只乌龟，快得很！一天准能印上一百张。三百文铜钱，够花了。”他一面胡扯，一面偷看小郡主的脸色，见她睫毛不住颤动，显然又是愤怒，又是害怕。他甚是得意，说道：“嗯，右脸刻一堆牛粪，可没人出钱来买牛粪，不如刻๑只猪，又肥又蠢，生意一定好。”提起笔来，在她右边脸颊上干划ฐ一通，画ฑ的东西有四只脚，一条尾巴就是了，也不知像猫还是像狗。他放下毛笔，取过一把剪银子的剪刀，将剪刀轻轻放在小郡主左颊，喝道：“你再不睁眼，我要刻花了！我先刻๑乌龟，肥猪可不忙刻。”
韦小宝寻思：“你沐王府在江湖上好大威风，那日苏北道上，你家那白寒松好大架子，丝毫没将老子瞧在眼里，这当儿还不是让我手下人的打死了。他奶奶的……”想到เ此处，伸起手来，见手腕上黑黑一圈乌青兀自未退，隐隐还感疼痛，心道：“那白寒枫死了哥哥，没处出气，捏得老子骨头也险些断了。想不到เ沐王府的郡主ว娘娘却落在我手里，老子要打便打，要骂使骂，你半分动弹不得，哈哈！”想到得意处，不禁笑出声来。小郡ຉ主听到เ笑声睁开眼来，要看他为什么发笑。韦小宝笑道：“你是郡主娘娘，很了不起，是不是？你奶奶的，老子才不将你放在眼里呢！”走上前去，抓住她右耳，提了三下，又捏住她鼻子，扭了两下，哈哈大笑。小郡主闭著的双眼中ณ流出眼泪，两ä行珠泪从肋边滚了下来。韦小宝喝道：“不许哭！老子叫你不许哭，就不许哭！”小郡主的眼泪却流得更加多了。韦小宝骂道：“辣块妈妈，臭小娘皮，你还倔强！睁开眼睛来，瞧著我！”小郡主双眼闭得更紧．韦小宝道：“哈，你还道这时里是沐王府，你妈妈的，你家里刘白方苏四大家将，有他妈的什么เ了不起，终有一日撞在老子手里，一个个ฐ都斩成了肉酱。”大声吆喝：“你睁不睁眼？”小郡ຉ主又用力闭了闭眼睛。韦小宝道：“好，你不肯睁眼，要这一对臭眼珠子有什么用？不如挖了出来，让老子下酒。”提起匕首，平放刃锋，在她眼皮上拖了几拖。小郡ຉ主全身打了个ฐ冷战，仍不睁开眼睛。韦小宝倒拿她没有法子，说道：“你不睁眼，我偏偏要你睁眼，咱哥儿俩耗上了，倒要瞧瞧你郡主娘娘厉害，还是我这小流氓，小叫子厉害。我暂且不来挖你的眼珠，挖了眼珠，倒算是你赢了，永远不能ม瞧我。我要在你脸蛋上用尖刀子雕些花样，左边脸上刻只小乌龟，右边脸上刻一堆牛粪。等到将来结了疤，你到街上去之时，成千上万的人围拢来瞧西样镜，大家都说：『美啊，美啊，来看沐王府的小美人儿，左边脸上一只王八，右边脸上一堆牛粪，。』你到底睁不睁眼？”
韦小宝道：“是。我丢自己้的脸不打紧，师父的脸可丢不起。”陈近南摇头道：“你自己้丢脸，那ว也不成啊。”韦小宝应道：“是，是。我丢â小桂子的脸好了。小桂子是鞑子太监，咱们丢小桂子的脸，就是丢â鞑子的脸，那就是反清复明。”陈近南长汉一声，实不知如何教导下是。
陈近南凝视他脸，道：“你且忍耐几年，为本会立几件大功。等得……等得再过几年，你声音变了，胡子也长出来时，不能ม再冒充太监，那ว时再出宫来。”
韦小宝走近屋去，只见海老公坐在椅上，那张倒塌了桌子已换过了一张。海老公问道：“赢了多少？”韦小宝道：“赢了十几两ä银子，不过……不过……”海老公道：“不过怎么เ？”韦小宝道：“不过借给了老吴。”其实他赢了二十几两ä，除了借给老吴之ใ外，还有八九两剩ທ下，生怕海老公要他交出来，不免报帐时不尽不实。
韦小宝抓了一大把点心，放在怀里，走出屋去，想起茅十八与人订约比武，虽在狱中，也要越狱赴约，虽然身受重伤，仍是誓守信约，在得胜山下等候两ä位高手，这等气概ฐ，当真令人佩服。他听说书先生说英雄故事，听得多了，时时幻想自己也是个大英雄，大豪杰，即与人订下比武之约，岂可不到？心想明日要来，今晚须得回到海老公处，于是顺着原路，慢慢觅到适才赌钱之处。先前向着右首走，以至越走越远，这次折而向左，走过两道回廊，依稀记得庭院中的花木曾经见过，一路寻将过去，终于回到海ร老公的住所。
他背脊向天，看不见背后情景，但听得那老太监不住咳嗽ณ，有气无力的在责备小太监：“你又要给我服药，那不是存心害死我吗？这药只多服得半分，便要了我的老命，咳……咳……咳……咳，你这孩子，真是胡闹。”小太监道：“孩儿实在不知道，以后不敢了。”老太监道：“还有以后？唉，也不知道活得几天，咳……咳……咳……。咳”小太监道：“公公，这家伙是什么เ来头？只怕是个反贼。”
只奔出三步，只听得一声咳嗽，那老太监已站在面前。茅十八一惊，足底使劲，上身向前一扑，似是向对方扑击，身子却已向后翻出。他双足尚未落地，忽觉背心上有股轻柔的力量撞到เ，急忙左手反掌出击，却击了个空，身子向前扑出，摔在两ä名大汉身上。
那ว盐枭气无可泄，砰的一拳，打在那中ณ年妓女脸上。那妓女立时晕了过去。那孩子扑到她身上，叫道：“妈，妈！”那盐枭抓住孩子后领，将他提了起来，正要伸拳打去，那老者喝到：“别胡吵！放下小娃子。”那ว盐枭放下孩子，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将他踢得几个斤斗翻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
蓦ย地里大堂旁钻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大声骂道：“你敢大我妈！你这死乌龟，烂王八。你出门便给天打雷劈，你手背上掌上马上便生烂疔疮，烂穿你手，烂穿舌头，脓ใ血吞下肚去，烂断你肚肠。”
吕留良心怀故国，不肯在清朝做官。当地大吏仰慕他声名，保荐他为ฦ“山林隐士”，应徵赴朝为官，吕留良誓死相拒，大吏不敢在逼。后来又有一名大官保荐他为ฦ“博学鸿儒”，吕留良眼见若再相拒，显是轻辱朝廷，不免有杀身之祸，于是削发为ฦ僧，做了假和尚。地方官员见他意坚，从此不再劝他出山。“清风，明月”两句，意在讽刺清廷，怀念前明，虽然不敢刊行，但在志同道合的朋辈之间传诵已遍，此刻顾炎武又读了出来。黄宗羲道：“真是好诗！”举起酒杯，也喝了一杯。吕留แ良道：“两ä位谬赞了。”
黄宗羲神色惨淡，摇了摇头。顾炎武却自斟ต自饮，一口气连干了六七杯。
韦小宝摇头道：“不对，不对。'红颜祸ຖ水'这句话，我倒也曾听说书先生说过，什么เ妲己，什么杨贵妃，说这些美女害了国家。其实呢，天下倘若没这些糟男人、糟皇帝，美女再美，也害不了国家。大家说平西王为了陈圆圆，这才投降清朝，依我瞧哪，要是吴三桂当真忠于明朝，便有十八个ฐ陈圆圆，他奶奶的吴三桂也不会投降大清啊。”
那丽人站起身来，盈盈下拜，说道：“多谢韦大人明见，为ฦ贱妾分辨千古不白之冤。”
韦小宝急忙回礼，奇道：“你……你……啊……啊哟，是了，我当真混蛋透顶，你若不是陈圆圆，天下哪……哪……有第二个这样的美人？不过，唉，我可越来越胡涂ิ了，你不是平西王的王妃吗？怎么会在这里搞什么เ带发修行？阿珂师姊怎么เ又……又是你的女儿？”
那丽ษ人站起身来，说道：“贱妾正是陈圆圆。这中间的经过，说来话长。贱妾一来有求于韦大人，诸事不敢隐瞒；二来听得适才大人为贱妾辨冤的话，心里感激。这二十多年来，贱妾受尽天下人唾骂，把亡国的大罪名加在贱妾头上。当世只有两ä位大才子，才明白贱妾的冤屈。一位是大诗人吴梅村吴才子，另一位便是韦大人。”
其实韦小宝于国家大事，浑浑噩噩，胡里胡涂ิ，哪知道陈圆圆冤枉不冤枉，只是一见到她惊才绝艳的容色，大为ฦ倾倒，对吴三桂又十分痛恨，何况她又是阿珂的母亲，她便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这些不是与过错，也一古脑儿、半丝不剩的都派到了吴三桂头上。听她称自己้为ฦ“大才子”，这件事他倒颇有自知之明，急忙摇手，说道：“我西瓜大的字识不上一担，你要称我为才子，不如在这称呼上再加‘狗屁’两字。这叫做狗屁才子韦小宝。”
陈圆圆微微一笑，说道：“诗词文章做得好，不过是小才子。有见识、有担当，方是大才子。”
韦小宝听了这两句奉承，不禁全身骨头都酥了，心想：“这位天下第一美人，居然说我是大才子。哈哈，原来老子的才情还真不低。他妈的，老子自出娘胎，倒是第一次听见。”
陈圆圆站起身来，说道：“请大人移步，待小女子将此中情由á，细细诉说。”
韦小宝道：“是。”跟着她走过一条碎石花径，来到เ一间小房之中。
房中ณ不设桌椅，地下放着两个ฐ蒲团，墙上挂着一幅字，看上去密密麻麻的，字数也真不少，旁边却挂着一只琵琶。
陈圆圆道：“大人请坐。”待韦小宝在一个ฐ蒲团上坐下，走到เ墙边，将琵琶摘了下来，抱在手中ณ，在另一个蒲团上坐了，指着墙上那幅字，轻轻说道：“这是吴梅村才子为贱妾所作的一首长诗，叫做‘圆圆曲’。今日有缘，为大人弹奏一曲，只是有污清听。”
韦小宝大喜，说道：“妙极，妙极。不过你唱得几句，须得解释一番，我这狗屁才子，学问可平常得紧。”
陈圆圆微笑道：“大人过谦了。”当下一调弦索ิ，丁丁冬冬的弹了几下，说道：“此调不弹已๐久，荒疏ຕ莫怪。”韦小宝道：“不用客气。就算弹错了，我也不知道。”
只听她轻拢慢捻，弹了几声，曼声唱道：
“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唱了这四句，说道：“这是说当年崇祯天子归天，平西王和满人联兵，打败李自成，攻进北京，官兵都为ฦ皇帝ຓ戴孝。平西王所以出兵，却是为ฦ了我这不祥之人。”
韦小宝点头道：“你这样美貌，吴三桂为ฦ了你投降大清，倒也怪他不得。倘若是我韦小宝，那也是要投降的。”
陈圆圆眼波流转，心想：“你这个小娃娃ใ，也跟我来调笑。”但见他神色俨然，才知他言出由衷，不由á得微生知遇之感，继续唱道：
“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贼天亡自荒宴。电扫黄巾定黑山，哭罢君亲再相见。”
说道：“这里说的是王爷打败李自成的事。诗中说：李自成大事不好，是他自己不好，得了北京之后，行事荒唐。王爷见了这句话很不高兴。”韦小宝道：“是啊，他怎么เ高兴得起来？曲里明明说打败李自成，并不是他的功劳。”
陈圆圆道：“以后这段曲子，是讲贱妾的身世。”唱道：
“相见初ม经田窦家，侯门歌舞出如花。许将戚里箜篓伎，等取将军油壁车。家本姑苏浣花里，圆圆小字娇罗绮。梦向夫差苑里游，宫娥拥入君王起。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
曲调柔媚宛转，琵琶声缓缓荡漾，犹似微风起处，荷塘水波轻响。
陈圆圆低声道：“这是将贱妾比作西施了，未免过誉。”韦小宝摇头道：“比得不对，比得不对！”陈圆圆微微一怔。韦小宝道：“西施哪里及得上你？”陈圆圆微现羞色，道：“韦大人取笑了。”韦小宝道：“决不是取笑。其中大有缘故。我听人说，西施是浙江绍兴府诸暨人，相貌虽美，绍兴人说话‘娘个贱胎踏踏叫’，哪有你苏州人说话又嗲â又糯！”陈圆圆巧ู笑嫣然，道：“原来还有这个道理。想那吴王夫差ๆ也是苏州ะ人，怎么会喜欢西施？”韦小宝搔头道：“那吴王夫差耳朵不大灵光，也是有的。”陈圆圆掩口浅笑，脸现晕红，眼波盈盈，樱唇细颤，一时愁容尽去，满室皆是娇็媚。韦小宝只觉暖洋洋地，醉醺醺地，浑不知身在何处。但听得她继续唱道：
“横塘双桨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薰天意气连宫掖，明眸皓齿无人惜。夺归永巷闭良家，教就新声倾坐客。”
唱到เ这里，轻轻一叹，说道：“贱妾出于风尘，原不必隐瞒……”韦小宝道：“什么เ叫做出于风尘？你别ี跟我掉文，一掉文我就不懂ฦ。”陈圆圆道：“小女子本来是苏州ะ倡家的妓女……”韦小宝拍膝叫道：“妙极！”陈圆圆微有愠色，道：“那是贱妾命薄。”韦小宝兴高采烈，说道：“我跟你志同道合，我也是出于风尘。”陈圆圆睁着一双明澈如水的凤眼，茫然不解，心想：“他一定不懂出于风尘的意思。”
韦小宝道：“你出身子妓院，我也出身子妓院，不过一个是苏州，一个是扬州。我妈妈是在扬州丽ษ春院做妓女的。不过她相貌跟你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陈圆圆大为奇怪，柔声问道：“这话不是说笑？”韦小宝道：“那ว有什么好说笑的？唉，我事情太忙，早该派人去接了我妈妈来，不能ม让她做妓女了。不过我见她在丽春院嘻嘻哈哈的挺热闹，接到了北京，只怕反而不快活。”
陈圆圆道：“英雄不怕出身低，韦大人光明磊落，毫不讳言，正是英雄本色。”韦小宝道：“我只跟你一个儿说，对别ี人可决计不说，否则ท人家指着骂我婊子王八蛋，可吃不消เ。在阿珂面前，更加不能提起，她已๐经瞧我不起，再知道了这事，那是永远不会睬我了。”陈圆圆道：“韦大人放心，贱妾自不会多口，其实阿珂她……她自己的妈妈，也并不是什么เ名门淑女。”韦小宝道：“总之你别ี跟她说起。她最恨妓女，说道这种女人坏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