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柳维烈与郑坚已经坐在汶阳城郊的一处荒屋，大口大口地啃着干粮了。郑坚吃饱肚子，一抹嘴，道：“今夜郑某进城有些勾当，柳兄且在此坐等。”柳维烈不及说话，他已๐经站起身来，紧紧ู腰间褡包，走了出去。柳维烈瞧着他的背影，心中明白他所谓有些勾当，多半又是要去杀哪一个投金的汉人官儿。正如若干年后、写作柳维烈故事的那个作者的年代流行的一句话，他估中了开头，却估不中结局。应该说谁也不会想到，一向横行江湖来去自如的郑坚，这一回居然失了风。柳维烈等了两日，不见郑坚回来，心下起疑，便进城去瞧瞧动静。可没成想一进城门，便瞧见贴着告示，说是捉住了刺杀县令大人的刺客，此刻正在满城搜捕，缉拿余党。柳维烈读罢，方แ吃了一惊，便有两ä个金兵走上前来盘问，幸好他身上并没什么违禁的物事，本又会说济南话，三言两语就糊弄了过去。瞧了两眼告示ิ上的红圈，低着头走了开去，心下不住盘算：他虽不愿再管这个乱世，可是郑坚毕竟是帮过他的人，从小父亲便教他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此刻郑坚有难，要他闷头一走了之，恐怕是办不到เ的。可是要凭一己้之力救他出来，那ว更是难上加难。汶阳虽然只是个小地方，却有小地方的好处，县令就是土皇帝。一县之长给人刺๐杀了，难道还能放过凶手不成么เ？就算一时不杀，也必严加看守，空子是难钻得很。柳维烈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顶风去打听郑坚的生死下落，想了一想，寻个茶肆坐定，看着茶博士送上一碗粗茶来，装作漫不经心的顺ิ口问道：“我是济南来的客人，你们这城门口怎么盘查得这般严紧啊？”那茶博士撇嘴道：“现贴着告示，自己不晓看么？”柳维烈摸出两个大钱，塞在他手里道：“我不认得字，烦劳小哥给我说说，免得不小心犯了规矩。”那茶博士得了钱，立刻眉花眼笑，道：“嘿，还不就是那刺客的事情，弄得大惊小怪。客人放心，你老是本分人，绝闹不到你头上的。”柳维烈自不满足于这点消เ息，当下又问道：“刺客？刺了谁的啊？”茶博士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咱们太爷了。”柳维烈啊地一声，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来，道：“这种凶徒，可得赶紧杀了干净，不知杀了没有？”那茶博士嘿嘿一笑，自得道：“你老这话问小人，可算是问着门了。”卖弄似地凑在柳维烈耳边，道：“小人的姐夫，恰是咱们汶阳的典狱。听他说，太爷教把那凶徒好生看管起来，说是背后必定有人指使，要放长线，钓大鱼呢。”撇撇嘴，道：“哼，什么有人指使，还不是县太爷总瞧主簿老爷不顺ิ眼，想寻个藉口……”正说得口溜舌滑，蓦听茶肆掌柜呵斥道：“十八，你又在那里对客人胡嚼舌头！还不快去烧水！”茶博士一面答应，一面匆匆跑了开去。柳维烈暗自记在心里，一口喝干了已๐经微凉的茶水，起身离去。一回头间，无意之中瞧见斜ฒ对桌似乎有两道眼光朝自己这边射来，他心里一动，佯作给凳子绊了一绊，身子一个趔趄，扶住了那人所在的桌子，跟着抬头打恭道：“对不住！”那桌上坐的却是一老一少，老的五十来岁光景，头已๐经花白，少的方当壮年，上唇留了一撇胡髭，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两人一色的暗灰色窄袖长袍，与喜好效仿金人穿白的北方人截然不同。那老年人见柳维烈一个跟头栽到面前，只是微微点头，示意无妨。柳维烈将两人打量了几眼，看不出什么端倪，当下就要离去。忽听那ว壮年人在身后叫道：“兄台且慢！”柳维烈顿住步子，转过身来，强笑道：“在下无意冒犯，已๐经道过不是了。”那人哈哈一笑，道：“兄台好像十分在意那刺客啊。”柳维烈心里一沉，口上强辩道：“哪有此事！在下只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那壮年人点手示意他坐在对面，压低声音道：“方才我二人就在兄台背后入城，亲眼瞧见兄台读那告示。怎么方才却对博士声称大字不识一个？”柳维烈大惊，背后冷汗直冒，心知这一次铁定露馅，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两手握拳，沉声道：“你待怎样？”那老者皱眉道：“如今的少年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急躁了。”拍拍柳维烈肩膀，顺ิ手一按。照说柳维烈力气并不小，不知怎地给他这么一按，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凳子上。只听那老者道：“兄台是那刺客的何人，可以对我等明说。”柳维烈满是疑ທ惑地望定了他，一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壮年人笑道：“齐老爹只顾责骂少年人性子急，自己的性子可比少年人还要急。”对柳维烈轻声道：“咱们两个是郑坚的朋友。”柳维烈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怔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你们要想法救郑大哥！”他感念郑坚对自己不错，这句话确是诚心求恳，那老者却道：“老夫说少年人急躁，果然不错。你连我们姓甚名谁，是何来路都不晓得，就敢贸贸然求我们救人，万一我等是官府的探子，那又如何？”柳维烈一怔，张口结舌，答不上来。那壮年人一笑，道：“齐老爹别欺负人了。”一拱手，道：“在下左衡，草字仲平，这位是齐昊齐庆阳。”柳维烈顾不得客套，扼要说了自己与郑坚一同北上的经过，道：“二位既然都是郑大哥的朋友，自不能ม看着他身陷囹圄。”左衡笑道：“我早说刚中日日打雁，终有一日要给雁嗛了眼，瞧我到时候怎么奚落他。”他这一句话出口，柳维烈当即放下了心，听这左衡的口气，不但与郑坚十分熟悉，更有几分成功救他出来的把握，禁不住庆幸自己无意之中居然碰到了救星。齐昊却要稳重得多，皱眉道：“左大哥，你打算如何办法？”柳维烈乍听齐昊这么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儿，居然对左衡这方过而立的后辈口称“大哥”，一时觉得既ຂ稀奇，又有点好笑，猛然脑中一闪，记起两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