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际鸿连忙说道：“我没有想过再娶ດ的，再说我也不可以对不起碧华的。”
际鸿心里一惊，母亲又要旧话重提了，以前虽然也提过，但际鸿都是敷衍了事，根本没有往心里去，这一回见这架势，心里不由一阵紧张，老老实实的答道：“没有！”
心颜看看她的脸色，想说什么，撇撇嘴，终究还是没说，只是不作声的看向街道的尽头，并且尽量想将视线望的远一点，这样就可以第一时间看到爸爸的身影了。
心颜心里有点失望，担心的拉着心欣的手问：“姐，爸爸是不是不回来了！”
就在心颜哆哆嗦嗦颤抖不停的时候，左边紧闭的那扇门外传来了悉悉嗦嗦的声音，混在怒吼的风声中ณ有些不太听的出来。心颜却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停止了哆嗦，漆黑的眼珠在黑夜里扑闪扑闪着，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分辨声音的动态。
心颜眨了眨眼睛，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堆在对面的一堆柴火，一扇小小的雕花木窗不知为何硬是被钉上了几根木条，使的原本透着一丝雅致的小窗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心颜擦擦满头的冷汗缩在窗户下面的角落里，一阵寒风袭来，透过窗户的缝隙挤进来，冷的她不由的一阵罗嗦。
老太太却并不看她，兀自把玩着一座晶莹剔透的玉雕，许久，才漫不经心的冒出一句：“你到เ我们柳家多少年啦？”碧华有些莫名其妙，答道：“快十五年了。”
老太太摸着寿星手里捧的那颗玉桃，眼睛望住了碧华：“这一向，我们柳家待你如何呀？”
碧华不知道老太太此番๘话有何深意，沉吟道：“妈妈您，自然不会错待我的！”
老太太有些得意的放下玉雕，顺手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徐徐的道：“你也知道，我们柳家虽说不上是什么เ名门望族，在这个镇上到底也是一户有头有脸的人家，有些场面上的脸面无法不挣回来，你既然是柳家的长媳妇，可要多担待着点。”
老太太这样平心静气的同她说话的场面还是屈指可数的，但就是因为这样，让她觉得心底有种莫名的恐慌，好象悬在半空之中，随时都有摔下来的危险，不知道老太太要她担待些什么。正思量间，只听老太太继续说道：“其实这也怪不得旁人，你若能为柳家带来哪怕一个子孙，也就不至于如此了。”
碧华听明白了，老太太终究是没有放过她，多年的担心终于落实了。一直以来她都在担心着这一天的到来，这一天终于来了，没有任何先兆，也没有任何准备，其实需要什么准备呢，不是一直都在准备着的吗？碧华在心里笑自己的可笑，还能说什么呢，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好象并不是自己้的作风。那么回娘家以作抗争？回娘家又有何脸面面对乡亲父老！千怨万怨，只怪自己้没本事，事到เ如今只好面对现实。
碧华深深的叹了口气，虽说已๐经明白了一切，但是还是不甘心的问道：“不知妈您的意思是……?”
老太太见话说到เ这个份上了，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们寻思着帮际鸿纳一房妾，际鸿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回头多帮着劝着点，以后你还是做你的正室，这对你也并无任何利益损害的。”
碧华眼前现出迷蒙，没有想到เ居然有一天自己要做自己้婚姻的刽๓子手，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直打转，又怕被老太太看见，赶紧低下头，睁着一双泪眼朦胧大眼睛，不敢轻易的眨动，生怕一眨眼睛，泪珠儿就会不自觉的掉下来，半晌才好辛苦的低声道：“全凭妈您作主。”
老太太赞许的点了点头道：“懂事就好，也不枉我白疼你一场。”
碧华的心中却是藏着万分委屈，嫁入柳家这十几年来，她又何曾正眼看过她一眼，眼下却是几句话就想将自己้打掉。奈何出身卑微的她，纵有万分的怨也只有忍下来，忍了十几年了，十几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更何况十几年的怨呢。她的灵性在这十几年中慢慢磨掉了，留下的只有麻木，是那种对世事都退让，退到自己的角落里的不懂ฦ得站起来的麻木。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人真的是种奇怪的动物，一生之中似乎ๆ都在受着煎熬。小的时候受着成长的煎熬，长大时受着感情的煎熬，成年后又受到生活的煎熬，等熬到青丝变白的时候，就立地成佛了吗？不，依旧在受着无休止的来自于自身或者是外界ศ的煎熬，一切都只有当盖棺之ใ后才可以停止。很难说人究竟是热衷于接受煎熬还是善于忍受煎熬。
一个正在受着成长煎熬的人是无法体会到大人所受的痛苦的，可是大人们却清楚无比的知道孩子们所受的痛苦，那是他们曾经一分不差的经历过的呀，然而清晨的太阳是永远无法同正午的太阳站在一起的，这种煎熬必须是要自己承受的。
老太太何尝不了解碧华此时的心情呢，自己当年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呵，背地里流过多少泪，伤过多少次心，可是不也这样熬过来了么เ。不能说老太太是没有同情心的，只是几十年的沧桑风雨养成了她固执的近乎偏狂的性格。或许是跟自身经历有关吧，当初若不是生下了际鸿、际远这两个ฐ儿子，哪有今天！所以在她的思想里，一个女人就是要生儿子，否则ท你再聪明乖巧都是枉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延续香火才是最重要的，古书上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念及碧华在柳家虽没什么功，却也是本本份份的一个妇道人家，还是有些可靠的，便劝慰道：“你也不用有什么想法，谁让咱都是女人呢！”
碧华叫她这一句“谁让咱都是女人呢”说到心坎里去了，不由的一阵心酸，喉咙一紧，落下两行泪来。赶忙从袖筒里抽出一条白色的丝帕来擦拭。那丝帕上绣着一株红色的梅花，光秃秃的枝干上，星星点点的红梅显的有些凄凉。
老太太见了有些看不惯，暗想道：“真是上不得台面，不是在安慰你吗，倒安慰的委屈起来了。”想想也没什么说的了，便打她道：“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出去吧。”
碧华委委屈屈的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不想迎面撞上了风风火火的亦雯。她同亦雯虽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妯娌，其实私底下并无往来。碧华先她一步到柳家，也曾试图同她处好关系，可是这个亦雯奇怪的很，对她不太理睬，要不就是话里带刺的冷朝热讽她，几次热脸贴了冷屁股之后，碧华思付着人家可能是嫌她出身低微，不屑与她相处，也就不再主动与她交往，日深月久更是形同陌路了。
亦雯因为那件事有些心虚，挤出一丝笑容想与她打声招呼，岂知碧华正在伤神之际，并未留意这一切就匆匆过去了。
亦雯见碧华不搭理她，有些生气，愤愤的骂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再回头时，碧华落寞的身影已消失在回廊的那头了。
碧华推开房门，屋里头静悄悄的，昏暗中ณ隐约可见几只蹲在几案上的景泰蓝ณ瓷瓶。际鸿带着心欣和心颜去拜访亲戚了，她想，这些天他可够忙的了，除了要去拜访些亲戚本家之外，还要接受两个女儿的纠缠，他真的是一个称职的父亲。眼下这么幸福的时光不还可以维持多久呢，等到他再娶了姨太太，还会这么เ待我们母女吗！
碧华有些黯然，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忽然有种寂寞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来势凶猛,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让人避之不及碧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เ强烈的感觉到寂寞过,她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任寂寞包围住全身此刻,ไ她需要寂寞,或者可以说,她从来都是寂寞的除了和际鸿在一起的那些可以计算出来的日子,可是老天却要连她这点可怜的赏赐也要收回去。
黑暗中不知坐了多久,ไ忽听到一阵嬉闹声传来恐是际鸿他们回来了。碧华连忙站起身,一摸脸上冰冰的,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了,她连忙找了块帕子擦干净了,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เ了门口。
果然是际鸿一手牵着一个女儿回来了,她微笑着,ไ迎在了门口。
心欣一把扑到妈妈身上献宝似的说:"ิ爸爸今天带我们去马伯伯家了,他家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哦,你看!"说着举起手里的一个ฐ白色的布娃娃,满脸的期待。
碧华由衷的笑了,这孩子,总是这么急性子,边拿起布娃娃摆弄了两ä下笑着说:"是挺好看,ไ明天我帮她做件衣裳就更好看了"
心欣听到有人称赞自己的东西,乐่的跳起来道:"现在就做,ไ现在就做,好不好!"说完想起什么似的拿过布娃娃奔到心颜身边骄傲的说道:"ิ我就说我的最好看吧,你看你的,ไ真丑!"口里说着手里拿着心颜的那个ฐ娃娃进行反复对比。
心颜一把夺回去嘟็囔着道:"我喜欢就好!"
际鸿站到了碧华身边,一起望着这对姐妹的吵闹,忽然有种奇怪的情愫在涌ไ动,仿佛自己也回到了孩童时光,与兄弟姐妹们一起笑着闹着,ไ那时的他没有任何烦恼,一心只接受着爱而现在,唉,他心底叹了口气,一回头瞥见屋里漆黑一团,转而笑道:๘"怎么漆黑一团也不掌灯啊!ำ"
碧华娇嗔道:"这不是在等你们嘛!"ิ
际鸿笑着边往里走,边嘱咐道:๘"都先别进来,ไ当心绊着了。"
话音刚落,屋里的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际鸿在桌边坐下拎起茶壶想到杯水喝,一到เ之下,竟然一滴水也不出来,就高声叫着佣人来沏茶,ไ转过脸朝正在收拾丝线的碧华道:๘"你吃过了罢,要不要让厨房再炖碗汤过来?"ิ
这句话倒提醒了碧华,ไ自老太太那回来之ใ后,一直待在这连饭也忘了吃,本来每天吃饭时间都会有佣人过来叫她的,今天可能ม是因为ฦ刚才一个人在屋子里黑黑的没有动静,ไ所以没找到她罢,只是现在即使再美味的东西放在面前,她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于是强展笑颜道:๘"刚吃的太饱了,有些腻,ไ还是喝杯茶罢"
说完又低头去整理那些花花绿绿的丝线了那ว根根丝线在她手里如泥鳅般乖滑,绕来绕去总不嫌乱ກ,ไ很是服帖ຆ
际鸿正对着碧华的侧面坐着,ไ与她话些家常,ไ盯着她娴熟的手法,又看看她的脸庞,竟有种恍惚的感觉。
恍惚中,他又一次走进了那片碧绿的茶园,茶园中有一唱着茶歌的女子穿梭在万绿从中。宽大的斗笠掩饰不住清丽的面容,ไ朴素的衣衫深藏不住脱俗的气质,清亮的嗓音流露出纯真与质朴。他定住了,ไ心头第一次像被什么东西无声的敲开了,盛满了在空气中欢快流淌的她的歌声和她的倩影。直到他牵起她的手,走出茶园,走进花轿,走进这扇门,他的心一直都是在为ฦ他敞开着。她年少时的清涩,他喜欢;她成熟ງ时的美丽,他也喜欢;甚至将来她老了,满脸皱纹了,他也依旧ງ喜欢。如果有来世,际鸿想:'我还是愿意喜欢她的,ไ只是我今生欠她的太多了,来世她还会让我娶她吗?"
碧华嫌灯光有些暗,ไ正想用剪刀将灯心挑一挑,一抬头现际鸿正直直的盯着自己看,不觉一愣,ไ随即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上现出一片红云,神情似少女般娇羞,ไ原本端庄的一张脸凭添了几分媚态
际鸿看在眼里,ไ不觉心里一动,跑上前去握住正在捣鼓那堆线的手,ไ柔声道:"ิ我刚才一直在想,ไ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要娶你做妻子,你呢,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碧华有些羞涩的朝着孩子们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她们都在玩自己้的,因而低头道:"你今天是怎么啦,你是知道我的!"ิ
际鸿顺势将她的头揽在自己怀里,下巴๒枕在上面,喃喃道:๘"ิ对,ไ我是知道的,你瞧我真傻,唉,ไ下一辈子,我一定将今生欠你的都加倍补回来。"ิ
碧华从他怀里抬起头,掩住他的嘴巴,摇着头说:๘"不,我不要你还,我只要你记得我就好!"
说完又将头深埋到他的胸前,任由á他这样抱着自己她多么希望此刻能ม有一场地陷啊!整个世界在下沉,所有故事都归于永恒,而他们就可以永远这样,死也会在一起了。
可是,这终归只能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早晨的阳光温暖的普照ั着大地,显示着新า的一天的到来,给了这种念头不成立的最确凿最直接的证据。
碧华一边笑着自己的想法的荒谬,一边给心颜梳头心颜有一头美丽的长,碧华将它们打成两个辫子,再在头顶上别了两ä个别致的蝴蝶结心颜整个ฐ人都精神起来,有了大家小姐的样子
心欣见了，在一旁也吵闹着要梳辫子,可是她那短短的头,ไ根本梳不起来。
碧华笑着哄道:๘"心欣不用梳辫子也一样漂亮,来,我帮你戴上一支小花,肯定会更加漂亮的。"ิ
果然,ไ心欣不再吵闹,ไ任由碧华帮她打理好之后,ไ一颠一颠的跑去找爸爸去了。
心颜则在一旁乖乖的摆布那只布娃ใ娃ใ,ไ弄弄她的头,弄弄她的胳膊,忽然对着碧华说道:"妈妈,ไ我想帮她做件衣裳,你看,这么เ冷的天,ไ她会冻坏的。"
碧华怜爱的拍拍她的脸蛋说:"你这么小,ไ怎么เ会做,我来帮你做吧!ำ"
心颜却倔强了起来:๘"不,我要自己做,还要像妈妈一样,在上面绣好多的花。"
这个女儿让碧华想到了童年的自己,也是这样乖乖的,从不让家里人操心。可是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让她看到เ了太多的泪水和无奈,她那小小的心里真的还会如她的表面那般平静吗?她盯着女儿看了半天,ไ仿佛要寻找答案。可是心颜只顾着玩自己้的布娃娃,用一把精致的小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布娃娃的头,认真的表情好像是在帮自己的女儿梳头这又给碧华一种错觉,ไ良久,她叹了口气,搬出一些碎布,准备教心颜怎么样绣花,裁é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