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烟熏火燎中,绯红色的剑光掠起一轮月弧,几个马匪还未看清来人,便喉头溅血,齐齐仆倒。支狩真从一匹马腹下挥剑杀出,浸湿的薄纱蒙住口鼻,眼睑垂闭,纯以巫灵感应四周马匪的方แ位。
不待马匪反应过来,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当先闯入,势若疯狂,盲目冲来,马尾火焰燃烧,拖曳起一长串浓烟。“砰!砰!”几个马匪躲闪不及,惨叫着被奔马撞飞出去,筋骨断折。紧ู接着,一匹又一匹骏马从岩沟猛冲上来,疯乱ກ四撞,马尾上拴绑的稻草冒出熊熊烈焰,火星到处激溅,碰到酒水、储粮的麻袋,顷刻引燃,四下里火光升腾,陷入呛人的滚滚青烟中。
支狩真倏地扑出,断剑刺入马匪的羊皮背心,直透心脏ู。这柄断ษ剑轻薄锐利,破物无声无息,宛如翩然滑过深水的鱼影。
几个马匪爬到一大半,支狩真业已๐翻上哨塔,伏身缩在角落,断ษ剑对准了梯架口。
“快瞧啊,那玩意儿没充血,脸上的麻子倒充血喽!”“妙也妙也!俗语说聚沙成塔,这几百粒麻子叠起来够长,也能抵那玩意儿了。”“那不成了绣花针?”人群里污言秽语不断,倒也并非相帮红怜雪,而是刻意煽๓风点火,激起双方恶斗ç。
四下里围观的人哄堂大笑,有好事者嚷道:“卵子找不着,麻子倒是不少!”
清风苦笑一声:“没个十天半月,恐怕连路都走不远。”他硬接燕击浪ฐ的森罗万象,紫府几近崩溃,周身经脉大半破裂。要不是繇猊心脏太过神效,他早ຉ已道行尽丧ç,不死也要沦为废人。饶是如此,他仍需灵丹妙药温养经年,伤势方能痊愈。
门后是一方แ窄小的天井,三面靠墙,墙体向内歪陡倾斜,在上方交织出两尺长宽的窄小天空。墙上泥砖剥落,青苔横生,多处窟窿上横七竖八地钉满木板。清风扶着墙根,正在慢慢走动,活络筋骨。
这是炼神返虚的精神感应,是一双精神力所化的眼睛。
“你在他身上做了什么?”红怜雪语声一僵,突袭的杀意骤然停止,匿伏在支狩真身侧,像一条引颈欲噬的毒蛇。
“我是问你有没有马匪……”
“到เ底有没有?”
脚踝陡然一紧,张无咎大惊失色,扭头瞧去。清风颤抖着抬头,布满血污的手正抓住他的脚踝。
张无咎又惊又疑ທ,玉皇玄穹清气连连狂击,打得支狩真跌打滚爬。突然间,他醒悟过来,厉吼道:“好个小贼子,居然盗取本座的法力炼化内丹ล!”他本该想到,以自己炼神返虚的修为,如此神品内丹尚要慢慢消化,一个野小子怎可能ม安然无恙地吃下去?
“轰隆!”夜空雷电交轰,照ั得四周惨白。整座山分崩离析,轰然沉陷,激起遮蔽半空的尘烟。
一颗混浊的泪珠,悄然从清风眼角滚落,又被狂风带走。桃木符剑在风中ณ寸寸碎裂,灰飞烟灭。
这缕轻烟倏然闪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竭力要窜出去。燕击浪身躯一顿ู,停滞半空,左手五指展开,或弹或缠或勾或挑,一次次封死轻烟变幻不停的逃窜方向。
“轰!”繇猊硕大的狮头撞在庙檐上,檐梁断折,碎瓦落雨,山神庙“呼啦”一声倒塌下来,大片尘雾升腾。
支狩真心中生出一丝奇异的荒唐感,道门高手齐聚,大汉又被凶兽缠住,偏偏无人敢轻举妄动。
“终究来迟了一步。道安秃子,洒家有负你的所托!”大汉立在众僧尸首当中,浓眉微微一蹙,仰天长叹,旁若无人。
“好一手剪尽红尘万物的灵犀剪!”王子乔๒轻赞一声。这是瑶霞的术道法相——灵犀剪。炼神返虚的高手,法相不仅威แ力大增,而且与自身合一,完全融入清、浊二气,凭心意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两道玉色光束倏然闪过夜色,莹白光润,交叉成剪。“咔嚓!”玉色光剪绕着飞象颈部ຖ一合,庞大的象头“扑通”掉落,颈่腔鲜血像水柱“哗哗”喷出。
瑶霞报以浅笑,张无咎不屑一顾,胖叟打了个ฐ响亮的哈欠,伸伸懒腰,对王子乔๒扮了个鬼脸。
一女秉烛玉立,烛光映得粉颊嫣红,美目流盼。一人髻插玉簪,腰围锦带,束着金丝滚边云纹乌ไ袍,负手立在破败的梁柱后,眼眉狭长,神色阴鸷,高鼻两ä侧深陷的法令纹犹如刀刻。还有一人肥胖如猪,裹着又脏又皱的大麻袋,蜷卧在积满灰尘的香案底下,像在闭眼酣睡。他肚皮时而高高鼓起如球,时而又凹陷如坑,口鼻之间,不曾漏出一丝一毫的呼吸气息。
筏子一路行去,怪虫异兽层出不穷,或伏于水下,或隐入阴影,或匿于钟乳石群。这些虫兽虽然性子凶悍,却偏弱小,被支狩真一一斩杀。他对三杀种机剑炁的运用也逐渐娴熟,剑式愈发精妙,剑种更是饱饮血肉,突飞猛长。
匕首流动的轨迹仍未停止,点点绽开的寒光倏然合一,凝为倒刺๐而回的匕尖。最后一条怪蛇堪堪扑到เ支狩真面前,便被贯穿,化作一具骸骨。
王子乔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王子乔张开口,吐出一片翠叶,徐徐飘到支狩真手上,化作一册碧绿通透的玉简。“支公子,这是应承过你的顶ะ级剑术秘籍。”
夏蝉汲养术!下意识地,支狩真仿效金蝉,精神力探、伸、鼓、缩、吞、吐、震、抖、卷、曲、摇、划……幻出无数道繁复奇异的轨迹。这一刻๑,他的皮肤、毛孔、血液、肌肉、骨髓、内脏ู都以肉眼难辨的状态瞬息万变,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动,无一处不在变化。
“扑通!”袋豹迅疾跃起,在树冠上空划过一道高耸的弧线,避开了一头树狼的猝然扑击。“砰!”袋豹落地,腰部猛地一扭,尾巴闪电å般抽出,打得树狼飞撞在树干上,腰背断裂,呜咽毙命。
几息后,绿蚺越过支狩真,高高拱起颈่部ຖ,张开的血盆大口像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喷出大片腥臭的热气。
“噼里啪啦——”枝干纷纷折断ษ,树叶激射飞洒。支狩真一边往下落,一边听到头顶ะ上千奇百怪的嘶吼声。“嗖!”一条粗如水桶的绿蚺贴着树干,直追而下,亮如铜铃的竖瞳贪婪盯着支狩真。
支狩真摇摇头:“先生是想给风语留下最后的信念么?然而穷途末路,何来信念可言?”
“原来这便是风媒一族的涅盘。”支狩真出神地道。
“更何况,先生看似威名远扬,长袖善舞,可情势同样岌岌可危吧?魔门对你虎视眈眈,正统道门同样视你为ฦ野狐禅般的异类。你在民间名声太盛,朝堂对你岂无忌惮?你七十七年容貌未改,天下谁不觊觎你的长生术?八荒虽大,先生能走的路却不多。唯有得到我的《虚极钉ล胎魂魄禁法》,恢复魂魄伤势,先生才有出路。”
王子乔跨前半步,眼神森严如狱:“你就不怕我杀人夺宝么?”
王子乔循声而望,巍巍祭坛之下,少年翩然舞动,似在深邃无际的夜空之海上踏浪ฐ放歌。
片刻后,血雾倏忽散开,继而在前方两ä侧汇聚如林,蜿蜒通向祭坛。王子乔轻笑一声,沿着血雾之路直行。
“砰!”
支由呆了片刻,恍然叫道:“俺晓得了!这两年寨子出的怪事,一定也是他们干的!马化的死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他脸上压抑不住惊恐之色,喃喃道,“他们到เ底是哪个,要干啥?听以前的老巫祭说,八阵图一起,整个山寨会彻底封闭,只能进不能出。高贵的乌七先生,俺们现在该咋办?”
“一定是嫌待在寨子里闷,才换到这里折腾!俺族咋出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瓜娃子?”
“烂泥扶不上墙啊!”日头落山时,族里最年长的癞头阿伯扔下这句话,气咻咻地走掉了。
窗外忽地一亮,几个巫族大汉手执火把,气势汹汹赶到吊脚楼前。两ä个打盹的小侍女惊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迎上去。
要不然,他怎会贸贸然把这位名人“请到”寨子,成为ฦ登坛祭天计划的最后一环?
“对了!”王子乔接着说道,“似乎叫血眼——血眼——”
王子乔笑了笑,不接支由的话头,反而一直打量着血眼隼:“毛色发青,眼珠发红,脖子又特别粗壮,我应该在哪本图鉴上见过。让我想想……”
巴๒雷恍然道:“听先生这么เ一说,这桩事就没什么古怪的喽。宝叔留在泥地上的脚๐印,当然也能弄出来!不过,为什么要把宝叔的尸体放在祭坛上,还放干了血?”
“当天半夜,支由只看到支宝的脸贴在窗上。仅此而已。”王子乔走上前方山坡,随手折下一支白色野菊,举ะ到巴๒雷眼前。
支野死了,谁得了祝由禁咒术?王子乔目光闪动,手指划ฐ到夔牛皮最后两个名字:“支由á”、“支狩真”上,反复敲击。
王子乔的目光最终落在夔牛皮下方แ“蛮荒丁未年,支野荒山遇敌,战死当场。”
急重的脚步声遥遥传来,崔之ใ涣抬起头,望见胖虎奔逃的背影,无声笑了笑。
一个都跑不掉。他不紧不慢,走向岩沟深处。眼下身受重伤,他必须ี大开杀戒,才能震慑宰羊集虎视眈眈的野狗。
走近石坪,崔之涣的心头忽地一跳。紫府内,密布裂纹的血核一改先前的死气沉沉,频频闪烁血光。他微微一愕,目光穿透弥漫的浓烟烈焰,从人群中一眼望见了支狩真。
无以伦比的庞大气血!
崔之涣禁不住意动神摇,心花怒放。这是人形的无上神丹ล啊!吞了他,自己不仅伤势尽复,连炼神返虚的瓶颈都有机会再冲击一次了!
“小肥羊,还不逃!”胖虎一把拽住支狩真,跳上惊马,疯狂催马奔逃。小马匪毫不犹豫地狂抽皮鞭,打马跟上。
“自某二十冠礼之后,已好久未尝狩猎了。”崔之涣仰天放声高笑,幻做一道旋转的血影,沿着石坪飞速一绕,残存的马匪接连栽倒,变成干尸。血影一刻๑不停,跃上惊马,紧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