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楠穿着八大碗的服务员服装，只是第一个“八”字让林泉在上面用绿颜料封了一笔。中午的时间，郭德全一定在酒楼里坐镇。刚到门口，远远看见郭德全的一只肥腿踏着楼梯正下来，接着探出秃顶的脑袋。
“狗日的，你就编吧。”郭保林一把将折子抢过去，翻开一看，“今天不错，两ä个月的开销都能从这里面走了。方แ楠姐，我说的没错吧，小仨儿不是色迷心窍的主，你看，一个ฐ月你只要干两天，你余下的二十九天都得替小仨儿白干。”
郭德全经营的八大碗酒楼ä与第一中学的宿舍楼只隔着一条街，林泉高中时虽然穷困潦倒，也经常去八大碗呼朋唤友买醉弄愁。认识郭德全远在郭保林之ใ前，不过那时他们唤郭德全为郭秃子，叫得顺溜，以致现在也常常在郭保林面前收不住口。
庭院里，四张塑料靠椅围着水泥桌，桌上三只空啤酒瓶，桌下一堆绿森森的玻璃碎片，十几只易拉罐用铜电线串ธ成两串，悬在水泥桌上方的树枝上，一阵微风，也哗啦叭嚓的乱响。郭保林点了烟，将烟盒、打火机一起抛给林泉，右手夹着香烟，烟头朝屋里点了几下，意思明显，问怎么处置屋里的人。
林泉削瘦清秀，眉直目秀，身上有着浓郁的书卷气，郭保林惟一学到的数学术语就喜欢用在林泉的身上：“小仨儿，你的卖相简直与你龌龊的内心成反比！”
少妇看见林泉也盯着她看，头略๓低着，垂下来的刘海遮住光洁的额头，小鹿惊恐似的眼神让人看了心砰砰直跳。
今天早上，林泉满心让卖瓜的事情缠着，也没有注意到楼里的装潢与上一次有了明显的不同，这时听周雅珍说楼里的大厨也换了，凑过去问郭保林：“酒楼ä啥时候装潢来的？”
“今年这小四楼ä跟北面的附楼、后面的院子都改姓郭了，老头子一改胆小怕事的风格，说是要让八大碗上两ä个档次。上个月你赖学校里，不肯陪我回静海ร，就是那段时间装潢的。”
郭德全将整个店面买下来了，酒楼营业就不用付租金，难怪郭德全胆子大了，想开高规格的酒楼，不过原先的店品过于平民化，已不适合新的风格与档次，林泉侧着头问郭雅珍：“酒楼ä要改店名？”
“有这想法呢，不过八大碗这名字，用了快十年了，说换就换，还有些犹豫。”郭德全走下楼梯，坐到เ方楠对面，招手让站在柜台后面的收银员易萍过来，小声地吩咐了几声，让她到เ后面传话给大厨准备上菜。转过头来看着林泉，“工商那ว边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现在是试营业，到เ月底正式换牌。市委那里我了帖子，不过小仨儿能不能在这之前，请赵秘书长多来光顾几次？”
林泉明白郭德全为ฦ什么会狠心换掉要用了将近十年的店名。耿一民扶正，成为静安的父母官，跟随耿一民十年的赵增也就水涨船高，摇身一变成了市委副秘书长。通过赵增的关系，酒楼ä只要成为ฦ某局的定点消费酒楼，就能给郭德林带来比以往多数倍的利ำ润。赵增能不能帮上忙，郭德全的面子肯定是不够用的，郭德全还是寄望于林家跟赵增的关系。
郭德全知道林泉年纪小，却完全没有自己儿子性格里的轻浮ด成分，见他脸色凝重，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赶紧换了个ฐ话题：“说说你们暑期实践的事。”
“也没啥说的，学校里规定暑期社会实践必须达到二十天，郭子跟我说，闲着也是闲着，找些事做做，打时间还能ม混点小钱花花。”
“他能有这心思？”郭德全语气不屑眉间却压不住喜。静海有句老话，夸别人的老婆，多半会惹人戒心；夸别人的儿子，没有人会急着否认。
林泉想到自己้与郭保林的关系，虽然有被郭德全利ำ用的感觉，对酒楼ä的事却不能ม不闻不问：“酒楼换什么店名？”
“秀水阁。”
林泉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水波粼粼、扬柳依依的护城河水，秀水阁这名字倒跟这楼、这水相得益彰。只是突然换店名、改变经营风格，对酒楼的影响极大。正值午时，来酒楼用餐的人远远不及以前，看来酒楼ä风格的变化使酒楼ä失去原来的食客，也没吸引来新的食客。
林泉当时也没想太多，吃过午饭，骑着车就奔车站广场去了。
老鼠正蹲在候车室南厅门下的台阶上，抽着烟，努力地吐出一个ฐ个细烟圈；两个穿着无袖背心、肩膀上刺着青花的青年，蹲在他后面的一阶水泥台阶上，享受着从大门宣泄出来的冷气。看见林泉骑车过来，老鼠立起身，想过去跟他打声招呼，又觉得会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林泉一脚踩在台阶上，撑住车的平衡，方楠早跳下来，立在他的左身。
老鼠见躲不过去，杵着脖子下了台阶。
找人这事还得让老鼠办才行，做兜售假火车票、黄牒、电话磁卡、为ฦ小旅馆和长途客运车拉客截客的妇女游弋在车站广场的人流之中，她们都得看老鼠的脸色行事。林泉让老鼠找几个这样的人，相貌端正，至少要看起来干净整洁，哈密瓜一元钱一块，卖出一块给一毛钱提成，他给多少钱别人林泉不过问。但是免得她们将卖瓜的钱藏了吞了，要先将她们的身份证收上来。
方楠一上午卖三百多元瓜，老鼠心里清楚，不过才拿一成的分成，这一成他还得分给卖瓜的人，脸上露出难色，哼哼唧唧就是不爽口答应。林泉说：“我们这批哈密瓜都是酒楼联系的，比玉双路市场的批价便宜一些，郭子分的多，要不你去跟他说说？”
老鼠脸色变了变，林泉也不知道郭保林上午怎么整黄毛与鹦鹉头两人的，让老鼠现在心里也犯忤。老鼠想了想说：“这人我给你找来，拿我们的交情说，这钱我也不能要，都得给卖瓜的人。”
林泉这时还没能想起老鼠的大名来，更想不起跟他有什么交情。虚伪了几句，就与方楠往据点骑去。
拐进院门口的那条水泥甬道，方楠这才忍不住小声地问：“那些瓜捡来没花多少钱吧？”
“捡来就不用花钱了，真是我跟郭子去批市场买来的，十块钱呢。”林泉说十块钱时夸张用了一个升调，方แ楠在后面听了咯咯直笑，车后轮硌着石子，震了一下。方แ楠身子往前一扑，手压在林泉的背上，都感觉她的丝撩着自己้的背脊了。
方楠没将手收回去，半拽衣裳๙手心贴着林泉的背脊，大热天的，隔着薄棉衬衣，却感觉她的手冰冰：“就你刚ธ才那掰唬人的样子，我都差点信你。我这才知道你怎么着空手套白狼，给人一毛，你白得九毛啊。”
“哪是白搭，可费了我不少脑筋，我不是还把咱三人都搭进去了吗？”
人说来奇怪，好像做一件坏事，却能ม让人更贴近。到了住的地方แ，方แ楠神色自若，已๐没有上午的拘谨，好像不是跟林泉昨天才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