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烦恼？”马菲侧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看来，你对那个小姑娘并不是没有感觉呀！依我看，你对那ว个小姑娘倒是挺有感觉的！嗯……好象你刚才说过，那个ฐ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
不过，也很可能是因为ฦ我将自己与琴之间的一些细节省略掉了——要在马菲面前将我与琴之ใ间那种隐约的情感坦白得足够完整，足够清晰，对我而言，是困难的——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又该怎么说。
我本可以这么做的，而且似乎我也完全有资格、有理由这么做。十年来，就在我周围，我目睹许多生活中的失意者对生活采取了一种玩世不恭的调侃态度，甚至并非仅仅是失意者，或许还包括许多对现状不满因而愤世嫉俗的人，包括许多丧失人生目标与错失完满幸福的人，以及那些心中欲求不得满足者；有些人仅仅是因为觉得生活空虚无聊就采取嘲笑一切甚至是抵毁一切的态度——我是指态度，并非指行为——我从他们的言谈中ณ感觉到เ这态度。如果可能ม，或者说，如果我愿意，我不是也完全有理由á采取这种态度吗？我不是也失去了我曾经拥有的幸福吗？
或许吧，我不能肯定。也许我准备采取的叙述方แ式会让人觉得太纯情了。我是不是应该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来叙述呢？带点痞气，带点玩世不恭，就象王朔那样，睥睨世间一切好象什么都看透了——似乎时下非常时兴这种叙述方แ式。
也许我快走入神秘主义了吧？——不能ม再深想了！将一切导入一种模糊黑暗而不可知的领ๆ域，是此刻理智而现实的我，难以接受的！
或许……是洁癖吧？就在此刻，我忍不住去翻检此前的文字，觉我似乎ๆ确实是有着这样的一种嫌疑的！我偏爱用“肉体欢愉”这样的词，也不爱用一般人常用的那ว些词——虽然那些词可能更确定、更直接、更明瞭！并且十分极其不愿去碰触肉体欢愉的那ว些具体细节——这是否是我精神洁癖的一种表征呢？
马菲并不喜欢在百货店与精品屋间乱ກ逛。她总有固定的去处——这与她那单调而孤独的生活倒是十分合拍。也曾有那么เ几次，我陪同她去买些衣服、皮鞋之类的东西。
马菲喜欢一切精致而美好的东西。时隔多年，当我此刻回想起来时，我觉得马菲的审美趣味也许是很高雅的——我并不能够十分确定，因为ฦ马菲对一些所谓的高雅常常是嗤之ใ以鼻的。
约摸过了三十多分钟็，那个街头画家终于画ฑ好了。马菲居然掏出两百块钱港币递给了那ว个画家。画ฑ家有些慌乱ກ地在身上到处摸索。
“好吧！我坐在这里可以吗？”马菲指着旁边的一把椅子问道。
“一种喧嚣的声音，象海潮。白天是听不到เ的。”马菲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道。“白天虽然很吵闹，但是要领略喧嚣这个词，却要在深夜。”
“你听到什么เ了吗？”马菲问。
“严å格说来不是，但大体说来是。喏——”马菲扬了扬下巴๒。“看看她们。”
“或者换一种说法，是有闲阶级。”
“可能是吧！”
“美就是美呗。联想……？”
这句话让我想了好久。马菲并没有对这句话作任何解释。我很想问问马菲，究竟什么对什么是一种讽刺。但是当我想到“同类”这个ฐ词时，那ว句问话却怎么เ也出不了口。马菲事后似乎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是因为对自己的现实处境和身分有所顾忌吗？我有时会私下揣测。然而马菲并不缺少朋友——按照ั马菲的说法——是同类。有时我会远观那ว些“同类”的生活，她们去美容院、进健身房、上歌舞厅、逛精品店、过海去红馆听陈百强的演唱会……我看不出她们有丝毫顾忌。脱离了熟悉的圈子之后，谁又会对你寻根究底呢？
马菲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神情显得十分高兴。但是这种神情并没有延续多久，似乎有一些其它的思虑使她忽然间变得意兴萧索起来。
马菲回过头来看了我一下，微微笑了笑，呷了一口咖啡，一时也不再说什么了。
进门时，我觉得马菲似乎在很小心地观察我。她在观察什么呢？
马菲的家位于市中心，是一幢商住楼。百货店、娱乐城在这幢大楼内样样俱全。当初ม罗士乾为马菲买下这套房子时，也许征求过马菲的意见，因为马菲非常喜欢看市中心那ว万家灯火的夜景——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虽然马菲很少处理具体事务，但是公司里的人见了她却都是毕恭毕敬的。我原以为这些人是考虑到马菲与螺丝钳的关系才表现得如此的，但是马菲却笑我太天真了：
马菲调我去公司没有遇到เ任何阻力。进了公司我才知道马菲是公司的总经理。沙角的工ื厂实际只是一个生产部ຖ门，隶属于市区里的公司。
原来只是管理组的人。这就是说，为ฦ了琴我将放弃这个圣诞晚会。也许这个圣诞晚会比学校里的要差ๆ很多，也许会很沉闷。不过……工ื厂里的圣诞节会是个什么เ样呢？
“饭堂？厂里这么多人，站得下吗？”我问。
那时的我是多么เ地缺乏经验啊！如果我愿意去那ว些地处郊区的工业园区找工ื作，如果我不是那么执着地想在灯红酒绿的市区里谋求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或许我根本就不会浪费那ว么多的时间。
我开始收拾行装。南方灿烂的阳光只不过使我的心境更加灰暗。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对萍向我表示ิ的好感视而不见呢？我想起了萍，想起她对我的种种暗示：父亲是银行行长，可以解决我的工作问题，同在一个城市，会有一个稳定而温馨的小家……晚上在狭窄的临ภ时居室里——居室小得只能摆下一张床——我想起了萍能ม给予我的种种好处。
这句话，让我觉得墙角处落地台灯那迷离的灯光，竟突然间变得温馨起来……
*โ**โ*
十年过去了。琴走了，对我而言，这也许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失恋。诚如马菲所言，我与琴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我对她也没有任何承诺，甚至连一句表白的话也未曾说过。可为ฦ什么，那ว时的我竟会有类似失恋的那种感觉呢？
或许，我只能将之归结为ฦ二十岁的青春才能拥有的那种丰ถ沛的感情吧！这种感情，纯净到几乎不含杂质，丰ถ富到总在自作多情，或许，也丰沛到总想借机泛滥的地步——对此，我是不是应该因为ฦ其幼稚而报之以一笑呢？
十年过去了。有时，我想到เ琴。想起她时，也想起工厂里的一切，想起工ื厂女工宿舍的走廊上那一长串ธ五颜六色随风飘动的裙裾，象是某种宣告青春的旗帜。正午的阳光下，空荡荡的走廊上静寂一片，而一到晚间，就会传出青春的欢声笑语——其中，包含着多少未能实现的希翼与梦幻呢？
我想起琴，想起她对我那ว热切而隐约的情感——或如马菲所言，一种小儿女的爱恋，因其朦胧含蓄和没有结果而显得倍加美好！我想起琴那未经开的少女心中最初的情愫，象春天的气息一样沁人心脾，即使是含蓄娇羞也透出一股青春的活力——含苞待放的少女的青春，什么样的气候才能保证她不受摧折呢？
就在此刻，我似乎也看到เ琴。在工厂后面那ว一大片经过平整的土地上，踯躅着一个ฐ孤独的背影——琴的背影，在蔚蓝ณ天空那广大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是那么娇小，那ว么孤单……为什么一想到琴，我的脑海中就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呢？是否喻示着那时的我，在潜意识中ณ，也有着一种大男人般想呵护琴的冲动呢？这种冲动，是否因了马菲的存在而从不为我所感知呢？当琴那孤单的背影在我想象的夕阳中ณ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时，是否也喻示ิ着我那并不成熟的青春，尚未育完全，便已悄然远逝了呢？
就在此刻，我也想起马菲那ว些关于男女间对立的话语——十年后当我凭着记忆在此刻复述时，我并不能保证我已๐经还原了其原本的真实——那ว些话语，乍听似乎有理，细究却不尽然，仅从女人的角度来谈这个问题，即使不是偏见，至少也并不全面。充满欲望的人性是复杂的，男ç女皆然。用一套看似合理的观念去解释千奇百怪的社ุ会，也许并不合适。而且，什么เ“母性崇拜”就更令人难以捉摸了。
原因或许是马菲没有为她的那ว些话设定一个先决条件吧！任何定理，都必须ี在一定的条件下才成立——这是目前为止，学校所能教给我的最有用的东西之一。可是，我说这些干什么呢？我煞ย费苦心地为马菲的这些话找理由，意味着我潜意识中的什么呢？——我这是在为ฦ她辩护吗？
我也想起马菲提到的《第二性》那本书，多年以后，我找来一本翻了翻——确如马菲所言，是本枯燥的书。然而，观念的形成并非仅依靠书本，还需借助经历，因此，我也很难说马菲的那些话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是受了这本书的影响。但是，在内心深处，我是否希望马菲受书本的影响更多一些呢？——恐怕，是的。
不知不觉间，十年过去了。经济在展，科技在进步，我们身处的这个ฐ世界，也已经变得越来越参差多态。曾经相信的，被认为ฦ是错误荒谬，曾经遵从的，被认为是陈腐过时——当时的马菲，是否也有着同样的思虑呢？当马菲说欲望与经济基础决定一切时，她是在为她的那些话语找寻另一种支撑呢？还是在彼时彼境随意所的感慨呢？——我宁愿是后一种。
就在此刻，我想起马菲，想起她的复杂难解，或许与琴的单纯娇羞形成了同一事物的两极。我还想起马菲口中的那些“同类”——在她们光鲜ຒ亮丽的快活背后，是不是同样的快活，同样的光鲜亮丽ษ呢？我也想起我那不善言辞、辛劳一生的母亲，在她隐忍的背后，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她呢？
是的，人与人不同。我想，女人，也与女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