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许多人惊慌失措，包括郁树。一直以来，他那点可怜的工ื资几乎是天天算着过，突然断当了，他立刻慌了神。
这早在郁树预料之中，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因为终于从没完没了的返修中抽身而出，从此不必再日日面对余童，而且可以全力准备月底的自考而暗自窃喜。
郁树最终选择“法律”专业，是受了当时一部美国电视连续剧ຕ《辩护律师》的影响。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ณ国，很多人还不知“辩护律师”为何物，郁๗树也是看了那部电å视剧ຕ后才有所了解。电视中ณ那个博学、儒雅又不失风趣的老律师令人叹服不已๐，尤其是他的自由á自在、薪酬丰厚又受人尊敬的职业，更是让人向往。郁树此前已在不少媒体看到เ过有关“律师将会是未来中ณ国最吃香职业”的报道，也了解到中国已经开始了“律师资格考试”制ๆ度，一旦通过这个考试，就有了从事律师工作的资格。
付军是6月报的名，由于他们厂有进出口业务，他报了“英语”专业。因为这个原因，加上余童的事，他后来很少来郁๗树处了。郁树也因为同样的原因，不怎么去找他。
一路不断ษ感慨下来，这会儿端起酒杯，郁树忽然无话可说了。说什么เ呢？自己单位跟人家简直无法相提并论。付军显然也感到เ了他情绪的变化，便不再提两人单位的事，而是把他知道的外地同学的分配情况介绍给郁树，他说他上班后回过一趟学校，从班主任那儿得到不少情况。
电视机厂不愧为行业龙头老大，巍峨壮观的厂门，整齐林立的厂房，掩映在公园般花草树木间。生活区医院、幼儿园、学校一应俱全，简直就是个小社ุ会。职工食堂更是如宾馆般豪华气派，一楼大厅足可以坐下三四百人——相形之下，24厂只能算个ฐ手工作坊。
“我不会。”郁树腼腆地摇摇手。
“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说得兴起，戴厂长掏出一包“红塔山”香烟，“电感器不景气了，就要另辟蹊径。我半年前带了几个ฐ新产品来，其中有一个ฐ‘防盗报警锁’，现在已๐经打开了市场，而且销量不错。”
（二）
“坚决不要”，为什么เ？郁树感到脑袋嗡了一下。
（二）
工程是F乡的养老院，工地在镇子的西南角，离表姐家不远，骑车不到1o分钟。
由于是刚开工，工地上人不多，除了郁树和夜里看工地的老陈，就是十几个挖地基的工人。
郁树比想象的还要清闲，除了早上给十几个工人记一下考勤，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给送黄沙、石料的拖拉机画“正”字。其他时间，就是坐在工地入口的临时工棚里看看书，或者和老陈聊聊天。
因为手上同时有三个工ื程在做，二伯很少到工ื地来，于是郁๗树俨然成了工地的负责人。老陈、那ว十几个工ื人以及拖拉机手们都知道他和二伯的关系，对他很敬畏ั，口口声声“郁老板”，香烟不停地扔过来。这是郁树事先没想到的，所以一开始他很不习惯。时间长了，他不习惯也习惯了，但他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对大家也很客气。
日子就在这样的悠闲自在中流逝着，很快到了4๒月底。
郁树之前跟二伯说过要自考的事，那个ฐ星期天他让老陈帮忙记了一天账，自己一早就进了城。这次他报的两ä门课在同一天考，由á于这半年时间充裕ษ，他准备得很充分，所以考得很轻松。尤其是下午那一门，因为还准备去厂里一趟，两ä个ฐ半小时的卷子，他一个小时不到就交了。
厂里似乎ๆ比年前更冷清了，除了三车间还有人在干活，其他车间和办公室都关着门。好容易敲开厂长室的门，竟现里面有两桌人在打牌。郁๗树找到เ会计领了3๑、4两个ฐ月工资，顺便向他打听有没有什么新า消息。
“有啊，”会计指着窗外正在紧张施工的马路拓宽工地说,“等这条路修好后，区里准备建一条‘美食街’，二期拆迁范围已๐经划出，我们厂也在其中ณ。”
“那我们……”
“就地解散，等待政府安置——是你政府要拆我们厂，你当然要负责我们的出路喽。”
“这样也许反而是好事。”郁树在回去的路上，头脑中一直在想，“不管是死期也好还是新า生也好，至少此期可待了。如果真再折腾出个ฐ什么新人、新产品，凭这帮人、这个ฐ烂摊子，照ั旧ງ是死路一条，那样反而是在浪费时光。”
还有，以后也好跟人解释为什么เ呆在家里不去上班了——之前，面对此问，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总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三）
工地从5月头开始进红砖，郁树没想到第一个送砖进来的，竟然是他的高中同学马文。
老同学相见分外亲热，两人互相递着烟聊了很久。
马文高考落榜后回乡务农，在家买了台拖拉机，农闲时就在他们村砖瓦厂蹲点送货，根据远近送一趟5-ๅ1o块钱。
“你不在城里上班跑我们这儿来干嘛ใ？”马文个子不高，但很结实，也许是因为开拖拉机的缘故，穿得很破旧ງ，上学时身上还有的那么点书卷气，如今已荡然无存。
“别提了，市政拆迁把我们厂给拆了，只能在家等着重新分配。”郁树又指指工地，“正好我伯伯的工地要人帮忙，我就来了。”
“还是你们好，国家干部，怎么着国家都会管。”马文感叹着，“不像我们，当初没好好学习，现在就只能卖苦力。”
“好什么，还不如你呢。”郁๗树苦笑着摇摇头，“你这么เ一趟就是8块，一天四五趟就是三四十块。我就算正常上班，干一个ฐ月也不过百把块，还不抵你三四天的。”
“你不能这么算。我这活也不是天天有，一年能ม遇到三五回就不错了。哪像你们旱ທ涝保收，老了还有劳保。”
两ä个人客套了片刻，又互相交换了一下彼此知道的其他同学的情况。
“有一个人你肯定感兴趣。”马文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谁？”
“你的初恋情人阳春呀！”马文暧昧地笑着。
“去你的，”郁树推了一把他的肩，“都是你们瞎起哄的。”
c县的d、e、Ｆ、g四个乡属一个片，只有一个ฐ完中e镇高级中ณ学，四个乡的小孩初中毕业除了很少几个能考上县中，大部分都要到e镇上高中。郁树是d乡的，付军是e乡本地的，马文和阳春都是Ｆ乡的，而且还是初中的同班同学。
郁树上高一的时候坐在阳春的后排，也许是因为ฦ他俩语文成绩都很好，而且一个ฐ“玉树临风”一个“如花似玉”，语文老师很喜欢他们。又因为他俩普通话都很标准，那ว个有着很强表演欲的语文老师在每次分角色朗读课文时，都要让他们分饰男女主ว角。慢慢地，在男生宿舍，大家开始拿他俩说事。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开始，郁树也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但十六七岁少年的心，如同三四月份的田野，稍遇风吹雨打、阳光雨露便会绿意萌动。加上阳春也不知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和他一样已心有所动，课后经常大大咧咧来找他，一会儿是拖他教她们女生打乒๐乓球，一会儿是约他一道偷偷写文章给《少年文艺》、《中学生作文选读》投稿，搞得郁树整天心猿意马。
少年的情窦如同蓓蕾，一旦裂苞就再难收合。然而，天意弄人，高二刚开学学校就分文理班。阳春不出意料到เ了文科班，而郁树在他父亲和班主任的里应外合、恩威并施下，摇摆了好久，还是上了理科，于是众人眼里的这一对璧人就此分开。而且此后的两年，他们再没在一起说过一句话，郁๗树只是在偶尔相遇时，像那《情义无价》唱的那ว样，“我爱你、爱你，却难以开口，只好偷偷地走在你身后”。
同样不出意料的是，阳春到เ了文科班，摆脱了以往拖后腿的物理、化学后，学习成绩愈出类拔萃，两年后以学校文科第一考上了复旦大学新闻系。而郁树正好相反，砍去以往总是前三名的历史、地理，加上高二、高三的数理化越来越难，他的成绩每况愈下，最后勉强考了个中专。
如果说刚分文理班时，郁树还对他和阳春的未来抱有一定的憧憬ä，那ว么高考结束后，他是彻底绝望了——他心中那朵刚刚爆开、还未来得及绽放的蓓ã蕾，自此落英纷飘，并结出了令他至今都难以尽释的青涩苦果……
（四）
“她去年大学毕业分到我们乡初中当老师，干了半年，今年过完年就辞职应聘到《石城晚报》当记者。”马文如数家珍，“不过听她自己说还是不如意，整天跑来跑去很辛苦，又因为是合同工ื报社ุ不分房子，她只好在外租房住。”
“她堂堂复旦大学毕业，怎么会分到เ乡下当老师？”郁树奇怪地插了一句。
“还不都是‘*’闹的，我听她说，这两年不管清华的还是北大的，一律哪里来分回哪里去。”
郁树点点头，想起两年前那ว场学生运动。Ｂ市比较而言算是比较平静的，而且因为已๐经上班一年了，他当时对那ว事没太关注。但事后他从报纸、电视上了解到，北京、上海ร等大城市闹得挺凶，没想到เ果然秋后算账了。
“你对她情况很了解吗，不会是你自己对她有意思吧？”郁๗树开玩笑道。
“我？！”马文哈哈笑起来，“不瞒你说，我跟她关系还确实不外，她是我老婆的表姐。”
“你都结婚了？”郁树有点吃惊。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乡下不比你们城里，二十二三岁结婚很正常。我去年国庆结的，而且还有两个月就要做爸爸了！”
“那我提前恭喜了，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哦。”
“那是当然！能请到你这样的贵客，我们家是要蓬荜生辉的。”马文扔掉烟蒂，站起来，“好了，不聊了，我要干活了。”
“好的，以后再聊，反正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