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卫夫人还算和善，及时开口解除了我的窘困。她问我：“你爹的书房叫什么名字啊？”
这让我对书塾有了一种由然而生的亲切感，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对未来的日子也开始有了一点憧憬。至少，这比我原先想象的，要好了很多很多。
可是，更要命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看门人亲昵地一喊，那条刚刚还呲牙咧嘴的狼狗立刻๑摇了摇尾巴๒，乖乖地进去了。
胡大哥笑道：“没事的，街坊邻居嘛，本来就该互相帮忙。”
胡大哥点了点头，胡大嫂也在里屋隔着门说：“你赶紧去吧，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想到这里，我流泪道：“家父虽然不是什么เ书法名家，但他是真的爱书法，整日练字，并以此为人生最大的乐事。”
卫夫人叹息道：“为守护宝砚殒命，你父亲也是个痴人那。”
循着声音望过去，庭院的尽头，似乎还连着一方แ水塘。鹅叫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我快步朝水塘走去。
庭院大就是好啊，不仅可以种很多树，还可以养家禽。以后休息的时候，在庭院里转转，去水塘边坐坐。嗯，我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真不知道姚掌柜为什么เ要说这里是“狼窝虎穴”，几个少爷，除了那个小魔头，其它几个，也还好啦。至少今天上午没怎么使唤我。大概是看我忙着打扫，实在是抽不开身吧。
走到水塘边，就看见了一群大白鹅。一个个ฐ足有十来斤重，全身羽毛洁白，红红的顶冠鲜ຒ亮若宝石，在水里游游自在地嬉戏，隐隐还可以看见在水里不停划动的橘红色脚蹼。
“你好漂亮哦。”我对其中的一只鹅说。
“你也觉得它们很漂亮吗？”
我吓了一跳，这里明明没人啊。
仔细一看，才现左边一蓬巨大的芭蕉树下，盘腿坐着一个人，竟然是卫夫人。
我赶紧过去见礼：“夫人，原来您在这里？请恕桃叶眼拙，一下子没看见，打扰您清修了。”
卫夫人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也觉得那些鹅很漂亮是吗？它们可都是我精心饲养的，最大的，到今年已经六岁了。”
“啊？”一只鹅养到六岁，那肉不是老得咬都咬不动了？得用紫砂罐煨า一天一夜，看能不能吃。
“你看你看，就是那只。”她用手指着水里的鹅说。
我看了半天，哪只啊？在我看来，除了大小之外，只只都是一样的。不过嘴里还是“嗯嗯啊啊”地应和她。
“你真的知道是哪只吗？”卫夫人突然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道。
我脸红了，马上承认道：“不知道，在桃叶看起来，鹅都长得一样的。”
“那是肯定的，我用了三年时间才分得出哪只是哪只。”
“哦”。我胡乱ກ答应着。心里却纳闷地想：为什么เ要花这么大功夫辨认出哪只是哪只呢？
“可是献之ใ只用一年就认得出每只鹅了，那孩子有天分啦。”说起得意弟子，卫夫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夫人”，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疑惑，“为什么เ要认得那些鹅呢？”难道要跟它攀交情，认亲戚啊。
卫夫人神秘地一笑：“你等会就知道了。”
下午，少爷们回来继续上课。这次，课堂不是设在书塾里，而是设在庭院里，水塘边，白鹅旁้。
卫夫人指着其中的一只白鹅，问谢玄道：“小玄子，这只叫什么名字？”
谢玄挠了挠耳朵，“是六六？”
“我还七七呢。”卫夫人眼一瞪；“你每天到底有没有用心看，用心记啊，这只你都不认得，这只是最好认的。阿，你告诉他，这只是哪只？”
“师傅，这只嘛，是，是”，郗也只会傻笑了。
“啊！我知道了，师傅，这只是点点。因为它脚上的色不纯，有些点点。嘿嘿，我刚刚看到เ它的脚划水了。”这是桓济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兴奋和得意。
“这样认出来的不算！”卫夫人当头一喝，又让他耳朵耷拉下来了。
卫夫人看了看几个弟子，很不满地说，“你们都向献之ใ学，人家每次多认真啊。”
还别说，那ว小魔头，人品不行，学习倒是很用功。刚刚卫夫人和几位同窗的话，他好像充耳未闻，只是坐在水塘边，目光追随着那ว些在水里游来游去的鹅，手还在凭空比划着。
沉默地摹拟了一会儿后，他突然跳起来，冲进书塾，然后又冲出来说：“师傅，你看我这个ฐ字是不是写得比昨天好多了？”
大家都围了过去，我也往人缝里一看，只见洁白的宣纸上，只写了一个ฐ大大的字：之。
卫夫人点着头说：“嗯，不错。这个ฐ字最难写了，你能写成这样，已๐经不容易了。”
岂止不错，在我看来，这个字简直写得太好了。一个最没有写头的字，居然也可以写得那ว么美。那一点，饱满丰ถ盈；那一横，如平铺秋江；那一转折，若流泉飞瀑。
王献之自己้也感慨地说：“为ฦ写这个字，我被爹骂了好多回了。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多丢人啊。”
郗笑道：“这个ฐ字你的确应该好好写，这是你们王家的招牌字，个个‘之’不完。父也‘之’，子也‘之’；你‘之’，我‘之’；这‘之ใ’，那‘之’；三‘之ใ’，四‘之’……”话未完，人已经笑着跑开了。
我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的确，这王家人的名字也不知道是怎么เ回事，像跟“之”字结下了仇，死都不放手了。父亲叫王羲之ใ，儿子叫王献之，其它叔伯堂兄弟莫不如此，一个大家族，老老少少，有很多很多“之”。
“你笑什么？”某人气急败坏地瞪着我说。
“没，没笑什么。哦，我在笑那两只鹅，抢鱼抢得打架，大鹅仗着块头大，都骑到เ小鹅身上去了。”
“哈哈哈”，那几个人瞬间爆笑，连王献之ใ都咧开嘴笑了起来。
我连耳根子都红了，因为我突然意识到เ自己犯了一个ฐ常识性的错误：那两ä只鹅不是在打架，它们是在那样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