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老师用他那双因饮酒过度而泛着血红的眼睛盯着我一言不。让我惊奇不已的是他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眨一下。在这漫长的数十分钟里，他目光中的杀气越聚越浓了。传说他曾经用冷峻的血色目光严重杀伤过七位女生和两位男ç生。那九位曾在他课上睡觉的兄弟姐妹从此不敢再与任何人有目光接触，看人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神情恍惚得让人看了心痛不已๐。
——《遥远的路程》海子
“那群年轻人多好啊！”
在我们都各奔东西地走向大学之后，大雄和酒吧老板理所当然地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他成了麦地酒吧的常客。在酒吧没有多少客人的时候，永远都穿着那ว件褪了色的格子衬衫的酒吧老板会和他坐在我们曾经坐过的那张桌子上，平淡无奇地聊天喝酒，回忆他们一去不返的青春往事。
我这位在夕阳的照耀下从铁轨中ณ间爬起来的朋友，摇摇晃晃地回到宿舍看到了正焦急等待的队友和教练。
蚊子对曾替他打断过两根手指的大雄表现出的不信任，让我极度反感，尽管他也是我的好朋友。更让我不能ม接受的是，当大雄在内心深不见底的罪责中挣扎着为我们讲述米佳的故事时，他流露出了在长期的优越感中培养起来的不屑一顾。
蚊子冷峻地对我们说。
我相信我这位拥有一位在国有企业当大官的父亲的朋友，从小就有着公子哥儿一般高傲和自尊心。当他告诉我们那位像小女人一样踢了他的英语老师因遭受到他的报复而失去一颗门牙和女朋友时，依然显得愤愤不平。
在他给我讲述自己在成为酒吧老板之前的经历时，他并没有对那些才情与鲜ຒ花的回忆流露出怀念与留恋，反而对现在的这种生活方แ式表现出了极大的满足。
在多年后当我从大雄那里听到这句无奈的感叹时，竟然长时间地陷入了对那位留แ着精致胡须的酒吧老板的回忆之中ณ。
我和殷雅在听到这里时，都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我看到她眼里盛满了惋惜和忧伤，但不知道她从我眼里看到了什么。当我们都想听到大雄之后的故事时，他却无限遗憾地说：
那位平时总喜欢胡乱ກ骂人的教练将双眼红肿的大雄带到เ了自己的办公室。还没等教练开口，我的朋友又情不自禁地失声痛哭起来。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痛苦之中，抽动着的双肩让他的教练看的不知所措。当我的朋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整个ฐ事情讲完后，坐在对面一开始就纹丝不动的教练仍然一动不动。他看着我的朋友表现出了同样的痛苦。
我相信在我的朋友没有遭受到那次让全篮球场的人都惊愕的惩罚之前，他是非常喜爱和敬佩自己的英语老师的。
而我们几个却正在因那ว个倒霉的老师受到如此惩罚而幸灾乐祸。
当蚊子他们头也不回地进入大学之后，谁也没有再去过麦地酒吧看看这位将上唇的胡须修剪ຘ得很精致的朋友。在我最后一次走进那ว间陪伴我们走过高考的酒吧，再一次见到他时，油然而生的伤感让我哽咽起来，泪水在眼眶里蠢蠢欲动。
我也很少见有男ç人能够像他那ว样细致并且从容不迫地擦拭一只玻璃杯。在那些我们讲述各自秘密的夜里，他在谈谈的灯光里安安静静地听着，手中擦拭着一只只透亮的玻璃杯。当他现我在注意他时，他冲我微微一笑便将我轻而易举地打了。他柔弱而坚毅的目光让你很难长时间地凝视他。似乎ๆ他可以看穿你的心思，看到你内心最不愿为人所知的地方。在我单独去他酒吧的那个ฐ夜晚，他和我相对而坐。在暗淡的灯光里我看到他目光如炬。我很难想象在他热情洋溢的时代，他是如何在纷飞的大雪中吟诗，在阳光闪耀的冰面上围着蓝色围巾滑冰。我想象中的他神采飞扬，让我崇拜不已。但眼前的他已经蓄起了精致的胡须，经常穿着的那件褪了色的棉布格子衬衫让我联想到เ黑白照片。
大雄的故事讲完之后，我们都随之陷入了气氛悲伤的沉默。
“我当时没有勇气进去了。真的，我站在大门口时动都动不了。拿花的手不停在抖，我也说不出话来。最后，我把花放在了大门口！”
“老师小心!ำ球来了！”
那位英语老师经常叼着烟和蚊子一起打篮球。到เ现在蚊子和我打篮球时偶尔也叼着烟。这让我反感不已。我相信他是无意中受了那位老师的影响。
让我欣喜的是大雄并没有忘记那里。他告诉我酒吧老板成了他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两个沉默寡言的人不用语言交流便开始了他们天长地久ื的友谊。这让我想到了抱着马脖子痛哭流涕的尼采。他当时在喊：
被遗忘的友谊像具尸骸一样横摆在那ว里惨不忍睹。在友谊还鲜活的时候我们手足相连，但当他被遗忘被抛弃而死去之后，谁也不去收拾我们没有生命的友谊，他就这样被陈尸荒野了。
最后，大雄将自己灌醉睡在了酒吧的沙上。我们看着眼泪从他紧闭的眼睛里流出，谁都不敢再说什么了。穿着褪了色格子衬衫的酒吧老板取出毯子盖在大雄的身上。他开始一盏盏地熄灭酒吧里的灯。我们也一个个地从酒吧出来，在伸手可及的悲伤中不欢而散了。
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大雄吸着透明的鼻涕给自己灌酒。看着我痛苦的朋友，我开始向上帝祈祷ຕ，希望这两个生活在不同世界ศ里的人能同样获得幸福和快乐。
这时，我的朋友毫不犹豫地检起滚到เ脚边的饭盆，向着他喜爱和敬佩的英语老师小跑过去。在此之前，这位老师曾无数次地给予此刻脸上正带着歉意笑容的蚊子以宽容。我这位朋友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他依然会得到เ英语老师的饶恕。当蚊子拿着饭盆站在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的老师面前时，我这位天真的朋友显然没看出来那笑容已经像面具一样生硬地扣在他喜爱的英语老师的脸上了。
那位正沉浸在恋爱幻想中的老师显然听到了蚊子的警告。就在他从幻想中惊醒的一瞬间，飞来的篮球准确无误地将他手中ณ端着的饭盆打落在地，满满一盆饭扣在地上后，那只可笑的饭盆竟然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向着我的朋友滚去。
我是个不肯轻易低头认错的人，有时候甚至到เ了顽冥不化的地步。顽冥不化这个词还是从一位政治老师对我的训斥ม中摘用而来的。那位说话尖声尖气的政治老师仅仅因为我带领ๆ全班男生和个别女生逃了她的课去踢了一场球，就罚我一周不许上她的课并且要站在教室外。那是一场为了班级荣誉而进行的足球赛。面对外班的挑衅我不得不那样做。没想到载誉而归之后迎来的先是一顿ู充满政治术语的训斥ม，接着便是写检查。我自然不肯写她要求的检查了。而那时侯包括蒋小楠和殷雅在内的所有参与者都交了检查并且安然无恙地坐在教室听课了。我坚持认为她对我们逃课踢球这件事情有些小题大做，想给自己制造些名气。而我坚持的结果就是每遇到她的课就要站到教室外面，不厌其烦地对来来往往的老师同学解释说我在罚站，因为ฦ我逃课了，去踢球了。他们的问题千篇一律毫无创新可言。都是一脸疑惑地问：你干什么呢？等我回答完又一脸疑惑地问：为什么？我赶紧ู说：因为我逃课了。他们仍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逃课？我就得说：去踢球了。他们听到เ这儿才恍然大悟似地走开。从我罚站之后，那位老师竟然极端认真负责起来，每次都要讲到下一节上课铃响才走出教室。最后，致使我一看到有疑惑的目光盯着我，不管人家不问我都要回答说：我在罚站因为我逃课了去踢球了。弄得自己和酒店门口的迎宾小姐差ๆ不多。一天，一位同学的母亲从我旁边经过，我以为是哪位我没有见过的老师，便等她走到跟前时我赶紧一气儿说：我在罚站因为我逃课了去踢球了。我的这一举动将那位毫无思想准备的母亲吓了个趔趄。她一脸茫然地冲我微笑着跑开了。
“要不去给化学老师道个歉吧。我看他的表情都不对了！”
当罚站从星期一进行到星期五时，班主任出面要我好歹写个ฐ检查给政治老师也好让她下台。我看在班主ว任平日待我不薄的份上惜字如金地写了一份不到三十个字的检查。那位认真负责起来的政治老师在班主ว任面前说我顽冥不化简直就是一个流氓无产者。她把我惜字如金的检查撕了要我丢进垃圾桶。我气愤地将我惜字如金的检查碎片揣进兜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幸运的是这位政治老师之后再没有给我带过课。后来才听说她被调到เ初中ณ部教课去了。
谁的建议我也没有采纳，只是趴在课桌上围绕着刚才的事情胡思乱想。蒋小楠和殷雅则各执己见地一直争论到上课铃响。
这一幕生时，蚊子正沮丧地踢着石子走在回家的路上。那ว位被摔得鼻青脸肿的英语老师随后被人送进了医院。他不仅失去了一颗黄灿灿的大门牙，还失去了那位苦等了他一个傍晚的恋人。就在蚊子知道这一切后，他竟然兴奋地将一颗硕大的石头用脚踢得老远。
听蚊子讲完这件事之后，我们干了一杯。由于酒吧再没有其他客人，穿着格子衬衫的酒吧老板也坐在邻近的一张桌上听着蚊子的讲述。当他听完蚊子的故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借着暗淡的灯光，我现他笑起来很清秀。那丛留แ在上唇修剪整齐的胡子，如同插在姑娘间的一枝花所起的效果一样。他笑起来就像他自己้一样有种褪色的清淡之感。记得我们高考结束后的那次聚会中他一直保持着那种笑容。再等到一年之后，当我独自一人离开酒吧时，他仍以那种特有的笑容送我。那ว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
在我讲述自己้的秘密之前，我们一直谈论着关于老师的话题。我们的老师给我们留下的除了知识外，还有乐趣无限的谈资。与杂乱无章的知识相比，那些如同压在页层岩石中的化石一般的回忆就显得条理清晰得多了。
我们经常对留在记忆中的老师逐一进行评论。就在我们毕业后围着篝火坐在青海湖畔的那个ฐ夜晚，当我们再一次谈及那ว些老师的时候，才现回忆本身给我们带来的欢乐永远都是鲜亮如初的。
我们谈论最多的是我们的班主任。那时的我对数学有着难以诉说的痛苦，但我还是很喜欢那位在讲台上幽默地跳来跳去的班主任。他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与生俱来的幽默感。不经意间就能ม说出一句让我们捧腹的话。也许同样的一句话换个人来说会平淡无奇，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拥有了令人笑的功能。当我们因他的一句话而笑得哇哇乱叫时，他却又故意装ณ出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说：
“你们在笑什么？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班主任的另一个特点便是他那口夹杂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他说话的语气曾经在全年级掀起了学习方แ言的热潮。这让我们的英语老师激动不已，原因是她误以为我们大家都在刻๑苦练习口语。在几年后的一个春节里，我们去他家里看望他时，他对我们说学校针对老师搞了一次普通话考试，结果他没有及格。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年终奖金被扣光了。
我的班主任当时拿着抽到的考题站在监考官的面前显得必恭必敬。考题是某名家写的一段散文，监考官要求他用普通话将那段散文朗读一遍。当我的班主ว任认真地念完那段优美的文字后，监考官严肃地说：
“请你用普通话朗读！”
我的班主任在面对比他小十几岁的年轻监考官时，明显感觉到了代沟的存在。他垂头丧气地走出考场，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年终奖金被他们划ฐ成了零蛋。
就在他给我们说完这件事情后，班主任又摸着自己的头说：
“咋把人就害死了！”
这是他的口头禅，因此我们又被他逗笑了。
在我们五个分班之前，才华横溢的语文老师是我们最喜爱的老师。他除了会教书之ใ外还会写诗算命看八卦。毕业之前他给我们几个都算了命，说我们个个ฐ都前途无量。结果是我们几个真的都前途无量地毕业了。当我们围坐在青海湖边的那个夜晚，抬头望着偌大的夜空将万物笼罩时，我们都忧伤地感到了自己的前途无量。
就在我和蚊子受到来自数学上的沉重打击时，往往都能ม在语文老师那里找到เ自信与安慰。他经常把我写的“南方湖边的麦地在燃烧”和蚊子写的“黑夜茶杯中爬出的蛆叫我诅咒”之类的诗大加赞扬。这种赞扬所带来的自信在蚊子身上的表现就是他最后打印了“复旦”两ä个大字贴在他的课桌上。在我身上的表现就是当我在收到迟来整整一个月的“新า概念”复赛通知后，我嚎啕大哭地拨通了语文老师的电话，语无伦次地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之ใ后，每当我想起那件事情时，我都会怀念起自己当时的语无伦次和语文老师给我的安慰。
大雄在听我们讲述老师的故事时表现出了感人至深的羡慕和渴望。他说：
“你们的老师真好！”
离开学校快十年的大雄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我是个粗人，连字典都不会查。
其实我们都知道大雄是用了夸张的手法。他说他小学的一位数学老师简直是禽兽，仅仅因为他和另外两ä名同学连续三次数学测验不及格，就用一只铁皮铅笔盒狠敲他们的头。其中还有一名是女生。狂风暴雨般的敲打持续到那只铁ກ皮铅笔盒成了一块废铁皮才停手。就在他停手后，那ว名女生就流起了鼻血。更叫大雄咬牙切齿的是那ว个禽兽老师使用的是大雄新买的铅笔盒。
大雄说自己头顶ะ的包到现在还留着，并且低下头来让我们验证。朱丽伸手摸到เ了那个疯狂老师的罪证，情绪激动地说：
“那老师还真是禽兽不如啊！”
蚊子不紧ู不慢地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全国那么多老师，出一个这样的另类也不为过！幸亏这只是极少数，要不然他和我早就一命呜呼了！因为我们俩的数学考试好像从来就没有及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