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婧很快就折身回来,弓着腰,一手端着瓷杯,一手来扶他,墨问双臂撑着床,半天才坐了起来,她又给他背后塞了个软枕,将他脸上散乱的头发拨走,这才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百里婧恍然:“好,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婧小白现在的立场竟变得同当初的三师兄一样,大声指责韩晔的爱人做得不好,让他多加管教。韩晔会不会也带着宠溺敲一敲百里落的头,表面上是责备,实际上一点都不介意,纵容百里婧继续挑衅她羞辱她?
韩晔性子并不热,喜怒甚少浮现在脸上,他将她从背后抓过来,手指微曲,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叹气道,丫丫,不准胡闹。
百里婧嫁给左相长子墨问,算是下嫁,定安公主与晋阳王世子结亲却是门当户对,只因韩晔的母亲是景元帝的姐姐玥长公主,而晋阳王韩幸,是大兴国唯一一个外姓藩王,占据北地三州九郡ຉ七十二县,可谓位高权重。
但想一想,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她不在意,也就无所谓了。
如今,那只白色的胖兔子“小黑”早ຉ被扔了,过往也成了一场无人记得的笑话。
百里婧恍若未闻,更加无耻地将手搭在他的胸ถ前,踮起脚,柔软的唇几乎贴到他的耳垂,依旧笑盈盈的,声音娇็软:“小叔别紧ู张,既ຂ然都说本宫给你大哥戴了绿帽子,那ว咱们索性就戴得更彻底一些。与其本宫被冤枉觉得委屈,倒不如把这绿帽子坐实了,如此,本宫也不吃亏……小叔觉得呢?”
话音刚落,他的腰间忽然搭上一只手,一具柔软的娇็躯偎进他的怀里,在他颈边轻呵了一口气,清脆的嗓音夹着刻意装出的甜腻:“小叔的意思是,我和赫将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若真是这样,被人瞧见我和小叔现在这般亲密无间,是不是也会说我们有染呢?”
掌心比手背更加敏感,百里婧本能地要抽手,墨问的左手却已经圈上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深深抱住,并不粗鲁的拥抱,感觉不到เ一丝掠夺,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不适和无措。
平时那么淡然无为的墨问,在酒后突然变得孩子气,他装得实在太逼真,眼神、动作、神情,无一不到位,百里婧丝毫不曾怀疑,反而伸手摸上墨问的脸,像安抚孩子似的哄道:“下次不会了,不会再找不到我了,也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面对那些是非。”
“好,等着啊。”百里婧快步走到เ外间,倒了一杯茶看他大口喝完,又叫来了周成和赵拓照ั看他,这才放心地走了。
“嗯?”百里婧疑惑。
“原来是块平安符。”司徒赫仍旧ງ在笑,语气却夹着隐隐约约的失望,百里婧没听出来,应道:“是啊!很灵吧?赫总算平安回来了,而且,还做了征北大将军……”
两个人几乎ๆ头挨着头,呼吸可闻,司徒赫凤目含笑,似乎并不知道那银坠子上有什么,惊讶问道:“哪里?”
他一时不知怎么เ接口,遂弯下腰,伸手欲将婧小白唇边的黑灰抹去,却不想他自己的手也不干净,越抹越多,干脆一狠心,将她的半张脸都抹黑了,他畅ม快地龇牙:“现在这样更漂亮了!没人敢要婧小白了!”
婧小白咬了一口红薯,烫得张开了嘴,半晌才吞下去,黑亮的眸子望过来,漫不经心地答:“最近你不喜欢笑了。”
他们正挡在东市两条街的交叉处,闹了这么一会儿,周围聚了不少看热闹或抱怨连连的老百姓,红衣女孩稳住身形,羞愤地推开左右扶着她的侍女,将手中的半截鞭子狠狠地往地上摔去,大眼睛瞪着周成:“你!你好大的胆子!狗奴才!你知道本小姐是谁么!”
说罢,长鞭卷住周成的剑鞘一拉,那架势是要夺他的剑,周成也早被惹怒,拔剑出鞘,手起剑落,毫不犹豫地斩断了她的长鞭。
并不是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能够如此坦荡,爱憎分明,尤其是身在皇家,能够不端架子不拘小节的皇室公主实在太少。
墨问忽地皱起了眉,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女孩子。
墨问低垂的眼眸微微一眯,却还是温柔写道:“好。”
墨问抬手打断了他,随即在百里婧掌心写道:“你愿意,随时过来。”
百里婧见她总算安静下来,没好气地将药倒进了罐子里,拿扇子扇着灶火,不一会儿,整个厨房都弥漫着一股药味。
“为什么不行?”百里婧皱起眉头,“木莲,你最近好像管得有些多了,若是想嫁人,我给你挑一个ฐ,明天就把你嫁出去。”
她从来都不怕司徒赫,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敢反抗他。
大兴国的将军,经历了战场的风刀霜剑,浑身上下涌起浓浓的杀伐之ใ气,出口威严震慑让人不由地打起了寒颤。
司徒赫挣开左ุ右扶着他的人,把黎戍给推得差点撞火盆上了,他提了提气,弯下腰,一把将地上蹲着的女孩抱了起来,挤出笑意道:“看看,我不是好好的么?一百军棍而已๐,死不了的。”
因为ฦ,婧小白背靠着冰冷的铁壁,正蹲在角落里哭,牢房昏暗,壁上火把的光亮不断跳跃着,偶尔“噼啪”一声炸开,气氛阴森诡异。
半个月后随军出征,他只是个小小的骑兵,并没有因为父亲和家族的身份就高人一等。浩浩é荡荡的将士走过盛京街头,百姓们夹道相送,嘈嘈杂杂的混乱ກ中,他还是听见了女孩的声音,转过头,一眼就看到เ了人群中ณ的她。
十七岁,他被女孩扔过来的红丝带蒙住了眼睛,看她的小短腿越跑越远,第一次觉得无可奈何,心下叹道,婧小白,当将军夫人也不错啊,连将军都归你管了,不是更厉害么เ?
黎贵妃打趣道:“落儿,你这撒娇的本事是越学越好了,连母妃都快被你的柔情打动了,驸马待你如何?这里没有外人,你且与母妃说说。”
百里落静默不语,黎贵妃似乎了解她的忧虑,偏头看着她笑道:“落儿,你放心,就算那个病秧子真的死了,你的婧儿妹妹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哪怕是嫁了王侯将相,能逃得了被指指点点么?一个克夫再嫁的寡妇,谁能拿她当一回事?如此,你心里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赫!不要!”百里婧反应过来,使出两ä道移行步法便挡在了墨问身前,司徒赫的剑猝然收回,却还是将百里婧左ุ侧垂下的长发削掉了一半,绾起的发髻散开,断了的青丝飘扬而落,纠缠如一团乱ກ麻。
司徒赫的一双凤目在墨问身上扫了几个来回,一片黯沉之色,忽地松开百里婧,如电般抽出腰间的佩剑便朝墨问砍去。
好奇心驱使,墨问轻拿开她的右手,将她的左手握在了手心里,虽然她五指纤纤,可掌心却结了一层厚茧,并不似普通女子的柔弱。
即便是睡了,她的眉心却还蹙着,长长的睫毛蝶翼般轻颤,不知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睡得极不安稳。她的两只手都放在胸前,右手紧紧攥着左手腕上的红珊瑚珠串,渐渐的,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红唇血色褪去。
回门筵席上的规矩,驸马应当向景元帝敬酒三杯,以全父子之ใ情。筵至半酣,韩晔一身锦绣白衣,起身行至殿前,执起身边礼官托盘内的白瓷酒杯。
司徒皇后坐得很直,目光直视前方的戏台子,面前的糕点果盘几乎没怎么เ动过。
于是,百里婧旋身,扬起一个ฐ甜美浅淡的笑容,应道:“姐姐别来无恙。”
一旁静候的太监宫女们都屏住了呼吸,连福公公的老脸也微微一僵,心道落公主真是不计前嫌哪,她这么一副纤柔孱弱的身子,一个月前曾受了重重一剑,那罪魁祸首就是眼前姿态傲慢的婧公主……
原配夫人大发雷霆要与他和离,他不得已只好拿了些银子想打发了发妻,然而,他那从小结发的妻性子太烈,竟当着他的面一头撞死在冰冷城墙上,只留下个ฐ病弱不堪的孩子。
左相听罢,捋了捋他的胡子,却是若有所思。
百里婧不是一点不怕,只是觉得歉疚,见墨问如此神情更觉愧疚,遂笑道:“没关系,我与大公子既ຂ已是夫妻,还有什么可忌讳的?”
远山一愣,有些为难,看了墨问一眼,犹豫着开口道:“这个ฐ……婧公主,那偏院中ณ……供奉着前三位夫人的牌位,一直以来无人敢进。公主千金之躯,若是去了恐怕不大吉利ำ。”
墨问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