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被点过名字的同学呆若木鸡，煞白着脸坐了片刻，众目睽睽之下就面红耳赤地站到了后边。两个女生还委屈地流了眼泪。直到他们在后边低着头站好了，蒋老师才叹了一口气，走了。
蒋老师目光凝重地看着眼巴๒巴的学生，缓慢而无奈地说：“工ื作组来了，运动又有了新的进展，这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希望同学们能正确对待。下面由柳净瓶班长宣读工ื作组方副组长的决定。”
马碎牛骂完了，大家也灵醒了。
柳净瓶也略带不满地说：“现在会散了，你也开一下金口，说说你的想法吗。”怀庆和明明就无所谓地站着，水平和谢凯就冷着脸站在一旁้。
“来的好快！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毛始波惊叹。
“为啥不去？看看他们有啥阴谋诡计！”
水平微微一笑，说：“我现在给你提这个问题可能有点早，还是潜心造反吧！最终谁能成为ฦ学生领袖，让历史来选择吧。”
水平苦笑道：“要说没有考虑那是假的。面对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谁也不甘落后，谁都想当积极份子，谁也都想出人头地。但六中是农村中ณ学，作为一个女生，我和柳净瓶能当上班长已属意外。大多数男生看我俩的眼神都是疑惑不解和不以为ฦ然的，所以，我也知道，我要想当上学生领袖，不是不可能，但困难要比男生多的多——而且，究竟有多大的号召力也值得怀疑。”最后，她意味深长地说：“话虽如此，但我是不会放弃的——我想你也是这心思。”
字写完了，他的情绪却难以平静。捏着粉笔的手敲的黑板哒哒响，眼睛却扫视着课堂，眉毛一扬一扬地暗示ิ着，提醒大家多琢磨琢磨这八个字的深刻涵义แ。
他铿锵有力地说：“党还在、还在，阶级敌人翻不了大浪ฐ。我们所有的师生都应擦亮眼睛，防止阶级敌人利用运动搞破坏。众所周知，自从一九三七年带领我们党到达陕北以后，至今已๐搞过多次政治运动了。试问：那一次运动不是发动的？又有那一次政治运动的开头不是阶级敌人率先跳出来疯狂向党进攻？结果怎样呢？最终还不是都被我们党粉碎了？同学们，建国十七年了，国家攒下这点家底不容易；不能叫别有用心的人都给踢腾了-ๅ----ๅ-”他越说越激动，忽然就板起了脸：“至于我校的运动现状，我认为还是不错的、是有成绩的，大方向也是正确的。我们以理论学习为ฦ先导，提高了广大师生对文化大革命的认识。在提高认识的基础上广大师生普遍提高了分辨什么是真正的文化大革命、什么是破坏社会主ว义经济基础的反动行为的能力。至于个别惟恐天下不乱ກ的极端份子说什么เ我校的文化大革命偏离了斗争的大方แ向，这是污蔑！这是心怀叵测！这是企图浑水摸鱼！这是要把斗争的矛头指向我们六中的党组织！他们逆时代而动最终只有一个ฐ结果：重蹈历次政治运动反动份子的覆辙，落得个身败名裂的可耻下场！”
张书记的脸更难看了，他认识这个不守规矩的学生，他也讨厌马碎牛。
张书记吓了一跳，顿时慌乱ກ。这是前所未有和始料é不及的突发事件、这也是非常严å重和接近犯罪的政治事件。他立刻变脸，声色俱历地问：“哪位同学刚才说‘有’？请站出来！”
“危言耸听。社会平静的就像井里的水，都能照出影影，还说啥想平静也平静不了的话。”
马碎牛说：“我刚才说啥来？‘你就不了解我，’我哪会厌世！地球人死一半，我也得想办法活下去。”秃子整完了床铺，随声附和：“对，就是地球人全死光了，咱俩也要想办法活下去。”马碎牛吼道：“少打岔！”转头对赵俊良说：“我是厌烦这种平淡的生活。像这样每天瓜吃瓜睡瓜把，活的有啥意思？我这两ä天总在想你年前说过的那个事——就是那ว个拾掇吴晗的准运动。吴晗是好是坏我不知道，但要是在全国各地开展一场声势浩é大的政治运动，把各地像钱校长这号人齐茬铲下去，那该有多热闹？那该有多振奋？至少学校的广播也不会那ว么乏味，整天不是社ุ论就是评论。”他撇了撇嘴，又摇了摇头，说：“自从听你预ไ言了这个准运动后我就一直盼着，以为你小诸葛料事如神，过完年运动就开始了、就大整呀，谁知道元宵也吃了、六中也开学了，中国还是一片平静。”
马碎牛一鼓劲儿要反驳，柳净瓶莞尔一笑，抢在马碎牛前边笑盈盈地插言：“不用相互指责，其实是半斤八两ä。你俩正应了老子‘道德经’开篇第一句话里的那层意思：俊可俊，非常俊；碎可碎，非常碎。”
柳净瓶就抿着嘴笑。
马碎牛担心明明吃亏：“俊良、秃子，兵发中原，走呀。”他站起身大声鼓动：“睡觉的、听故事的、看热闹的以及------还有点良心的，不要麻木不仁了。都把沟子抬一抬，也活动活动腿脚，一块儿去见工ื作组。有胆的就张口说句人话；没胆的也欺到跟前帮个人场。”
左右无事，许多人就笑嘻嘻随他出了教室。
方副组长气度不凡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看样子正要出门。他诧异地看着围上来的学生，和蔼地问有啥事。明明说明原委，并说大家是来讨个说法，希望工作组表态。不然，一旦大家认为ฦ动手是得到工ื作组默许的，进而升级、失控，学校的秩序将会更乱。他还当面质问方副组长：“你让地富子女站在教室后边是‘因’、石松胳膊断了是‘果’，你应该对这件事有个交代。”
方副组长笑了，那ว笑容分明是在嘲笑明明没有语言天赋、缺乏交流技巧，来要说法却开口因果，实在是幼稚的可笑。但他却微叹一声，充满感情地说：“你们没有见过自己的战友被反动派打得浑身都是枪眼吧？你们年龄小，又生长在新社会；太善良了。至于你说谁把谁胳膊蹬断了，还有待我调查落实。”方副组长扫视周围，微微一笑，饶有兴趣地说：“你提到因果关系，这很有意思。我觉得你把因果涵盖的范围扩大了，照此推论，你甚至可以说是文化大革命——甚至可以说是解放全中ณ国——造成了他断臂的结果。因果关系其实只是一个局部ຖ事件的两个方面。你们班发生的事如果属实的话应该这样分析：石松不服从班干部管教是‘因’、而胳膊断ษ了是‘果’。我只问一句：其他几个地富子女的胳膊断了吗？”明明顿时语塞，他忽然觉得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马碎牛冲到前边喊叫起来。“强词夺理、胡说八道！你让地富子女站到后边是‘因’、班干部管教石松是‘果’。只不过这个果子烂了，你就把责任推给了学生——你为人不仗义！”他声音太高了，招来更多学生围观。
方แ副组长并不以马碎牛辱及人格而发作，他收起笑容严肃地说：“不要让朴素的怜悯情感蒙住了眼睛！看问题首先要看大方向、看主ว流。在这里，我要向同学们提出一个新的概念，那就是主次说。就六中目前的文革方向而言，理清血统论是工ื作重点，也就是主次说中的‘主’，其余各项工作为ฦ次。地富子女站到后边了、阶级界限逐渐清晰了，这就是成绩、这就是正确的方向、这就是抓住了主要矛盾。我们要在主次说的前提下来看待因果关系，这样才不至于产生认识上的错误。至于发生了个ฐ别地富子女负隅顽抗、与文化大革命为敌的现象，那是不足为奇的。阶级斗ç争吗，就是这样。——同学们，你们要多读的书啊！以你们现在的思想认识是不行的，还有待通过文化大革命的大风大浪进一步提高自己阶级斗争的理论水平。”说到最后一句，他不但微笑了，而且还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劝诫意味。
马碎牛还要理论，方副组长抬脚走了。只说了一句：“我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