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焯廷挪挪身,指指头下枕的芍药花玉色靠枕,云纵心领神会,忙上前两ä步为父亲将枕头向下挪挪。
侧陈烟榻上,屋内云雾蒸腾,烟盘上的水晶烟灯,描金盒里的阿芙蓉,金灿灿的烟签。小夫人霍小玉正灵巧地为老爷烧着大烟泡。
霍小玉轻拉起珞琪冰润的小手安慰地揉弄一笑道:“老爷吩咐及早为大少爷和碧痕圆房,你可是放心了。”
霍小玉莞尔一笑,掩饰落寞,眉间阴霾之色也荡然随风飘去,轻声低语透露珞琪道:“大少爷明晚归来,已电报告知老爷。”
兵总立刻陪了笑脸,捧了那块牌子走,转瞬又跑回来奉给焕睿,连连赔罪道:“少老爷息怒,小的狗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杨督抚家的少老爷驾到,多有得罪。”
冰儿却浑然不觉,眉头轻扬,一脸公子哥儿的傲慢之气,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爷是谁?”
珞琪扶起碧痕,张口正欲说几句吉利话,身后一阵嘈ฤ杂声夹了哭喊,管家杨福带了一队人向这边过来。
妆奁物品一应被仆人抬上车,碧痕跪地再拜,哭哭啼啼,真如少女出阁离家一般,依依不舍喊着小姐。
孔夫子尚且主张“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而非“以德报怨”,更何况她殷珞琪和丈夫并非圣贤。
珞琪知道公公疼爱三弟焕信,焕信头脑精明,杨家的账务店铺多是三弟帮忙经营打点,平日在杨家颇็有些恃宠而骄,对云纵这位大哥都带了轻慢。
“呆话!女子自然比男儿生得俏。”
“傻丫头,笑什么?”珞琪嗔怪道。
珞琪惊愕地正不知进退,却听到一位男ç子低低的求告声:“求你,不要了,若是被父亲大人知晓,是要命的!”
枕云阁内有一幅精致的八美图扇屏,图中的美人栩栩如生,因为是有年头的古物,颜色已经不再光鲜ຒ。只是曾听老人们言讲,曾在一个月色如水的中ณ秋夜,见过这八位美人显灵,在楼ä阁上翩跹起舞,邀月徘徊。
一句话,那老人神色木然,台阶上的掌柜模样的人穿着银鼠马褂团花杭绸长衫过来作揖道:“官爷英明。”
边说边指指身上那件破烂补丁重重,几处绽露了破棉絮的黑麻布袄。
珞琪心里心疼丈夫,不忍他受苦,却也无可奈何,总比丈夫真被公公痛打一顿ู要好,猜想公公定然是恼怒丈夫不知轻重在鹿大人面前评议朝鲜时局之事,也不好多言。
小夫人陪了笑道:“老爷就是要教训大少爷,也等吸几口烟,歇息够了明天再说。”
珞琪一听心中大喜。
珞琪却斜睨他一眼,笑意满眼搬了丈夫的脖颈่打趣:“官人,你可不要被那鹿大人看在眼里就回不来。谁知道那鹿大人此行是真得来龙城巡阅军队,还是来‘猎艳’?”
见珞琪仍是拉住她的袖管不放手,四太太一笑,扬头低眼看了珞琪的手,珞琪忙抱歉地松开。
四太太一招手,仆人们抬了碧痕向外撤,她自己้也转身就走,被珞琪几步向前拦住去路道:“求四妈妈明示ิ,碧痕犯了什么เ家法?”
珞琪不禁看了一眼同她从小一道长大的丫鬟碧痕,碧痕十五、六岁的样子,是珞琪娘家的陪嫁丫ฑ头,生得水葱一般的白净秀丽。
公公嗜好鸦片烟,珞琪极其厌恶,只是几次劝都无功而返,反害得丈夫被连累。公公在官场上阿谀奉承,平素总让她们这些家眷去陪那ว些途径龙城玩乐的京官家眷行乐,这是珞琪最为厌恶的。
记起那ว日公公深夜偷袭,摸黑慌忙中丈夫错穿了她的团花红绸裤闹的笑话每每想来便令人忍俊不禁。
丈夫脸色也泛出一抹羞红,惭颜地夺过红绸道:“若是嫌弃,就赏给碧痕。”
“咦,这是什么?”它妈妈再次出惊问,从箱中打开一彩色褶皱花纹纸包裹,是一条红色百襇裙。
“这就是那条为少奶奶置办的裙ำ子吧?”
珞琪伸手接过抖开,丈夫却随意答了句:“哦,这是买给碧痕的。”
“错了错了,这姨ถ奶奶如何能ม穿大红衣裙,嫡庶有别,不可僭越。”它妈妈脱口提示。
云纵不屑道:“有何不妥?此为上海时下最新的‘月华裙’,就是为ฦ姨太太们特制ๆ。只这裙ำ门一片是大红色,两旁的襇是打了结子,绿、黄、蓝ณ、白各种艳色相间,还钉了花边裙ำ钉遮掩。如今风行海上。”
珞琪心想丈夫还忒是心细,百忙中不仅为家人挑选了礼物,还特地为碧痕置办了嫁衣。
它妈妈看了眼珞琪,还是劝云纵道:“大少爷,纵是外面兴这什么月华裙,只是杨家是有规矩在,姨ถ太太不能ม穿正红,只可穿粉红。”
杨云纵一个坚持的眼神,珞琪心中酸涩,脸上还是堆了笑容圆场道:“奶娘,这裙子确实别致,就让碧痕穿吧,一生就这一次。”
第二日,鼓乐่声中,碧痕一身红披风,红被裙ำ,娇丽可人被迎娶进杨家,住进大房的西厢。
拜堂后,见了珞琪娇็怯地喊了声:“小姐!”
珞琪拉着碧痕的手搀起她嗔怪道:“从今日始,须是改口称‘姐姐’了。”
碧痕垂头红脸。
晚风撼动护花铃,寂寞空庭,珞琪独对红烛,静听西厢里闹洞房的欢声笑语。
五弟焕睿带着几分酒意跑进珞琪的房间,欢喜地喊着:“嫂嫂,嫂嫂,如何不去看闹洞房?”778๖8xiaທoshuo
却见嫂嫂把了一份洋人画报在烛灯前静看,见了他只抬头衔了盈盈淡笑,一手继续揉弄着珍珠耳环道:“晚间酒吃得有些烧心,只想静静,嘱咐你大哥不要喝过头,小心明日误了老爷的差事。”
焕睿揉揉头,微醒了几分酒意,小心问:“嫂嫂,可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