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回头，在仆人提来的灯光当中迎上了她胖爹朝她看来的充满了怜爱的眼。
“没事没事，”林大娘回头，破啼为笑，跟仆人道，“是我有毛病。”
乌骨扒饭的手停了，想了想，道：“刀家防得太严了。”
他衣裳还没换，满身的臭气，林宝善不以为然，跟他说：“你既然觉得配得上，就没找出他这小小年纪就去战场的原由？”
宜三娘其实有十九岁了，她运气不太好，这边刚出嫁，那边她夫家就前来报丧ç了，抬出来的花轿不得不又抬了回去，其后，宜三娘就一直呆在娘家。
林府地大，住的也远，不住在城中，林大娘是最后一个来的，她这一进来，很多来了的大户人家的娘子们也是好久没见到เ她了，有几个嫡女才不管屈八是怎么想的，怅州第二富宜家的宜三娘就领先朝林大娘走了过来，“就等你来了。”
林五姑脸色不好地走了，临走前，狠狠地瞪了林大娘一眼，嘴里嘀ถ咕了句“小短命鬼”之类的话，前来送人的林计听到，脸色巨变，但在自家大娘子的摇头示意下，勉强撑住脸，送了人走。
哪怕是放在开放的现代，都是很少见的事情。
就是林大娘才走回桌，就见桂姨娘的筷子搁在蓝凤花纹长盘里，没动了。
一进屋，桂姨娘抱着小胖子，娘俩一块接一块地吃着酱香肉……
林宝善这时也才想起来，物极必反，他从京城诸家手里抢下了刀家小郎，莫说这刀家本身就是龙潭虎穴，就是京城诸家，也未必有几家是喜欢他们这怅州林家的。
这一次死里逃生，莫说女儿怕得如惊弓之鸟，就是他现在想起来，也是一阵阵后怕。
出牢后，林老爷收了他回来，又给了他一份事情做，林三保才得已๐还能成家立业。
他算来是林家的老人，只比林老爷只小两岁，本是早年林太老爷从千里之外的荒城悲田院抱来给林老爷当贴身家奴的。
也因如此，这事林大娘觉得有点棘手。
这些年里，罗老爷的妻妾总是维持一定的数目，这不是罗老爷不喜新厌旧，而是旧的不见了，新的代替上去了。
“呀？”林大娘假装讶异，“这茶山不是也早定好给我的吗？又改主意了？”
林大娘好看着一把年纪一把老肥肉的老爹爹赌气偏头不看她，也是好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去拉他的手，“好啦，都定好了，不改了啊。”
发现自己死而复生，可能还复生到了古代的林大娘就在她爹的狂喜中被抱出了产房。
林家大娘子出生在春雷阵阵的春天，刚出生的那会天上就炸了两个雷，林宝善耳朵趴在产房上没挪才听到她哭声——当然，在春雷中还能占得一席，这也跟她的哭声震天不无关系。
肖姨娘被她慢慢地安抚了下来，心里也知道大娘子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想想也是，这府里没有老爷不知道的事，也没有大娘子不知道的事。
“唉……”肖姨娘不好意思，拔了拔林大娘的细手指。
见她没那么尴尬了，林大娘也开了口，她没绕弯子，直指中心，“就是我作为小辈，想跟姨娘多说两句。”
“你说就是。”
“家里人是家里人，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有一点，姨ถ娘也要让家里人帮你做到了，定要让人明媒正娶你做正妻，你是林府的姨娘，江南第一善人家里出去的姨娘，嫁个平民百姓还是嫁得了的，没必要屈身去做小，你在林府见过的荣华富贵就是你见过的世面，你不比一般二嫁娘子差上哪里。另外一个，银子一定要牢牢握在手里，谁让你高兴了，你就给点，手不要太松了，要盘算着花。要是有心软的时候，你就想想，当初你是为何进的林家，莫要等到เ银子没了，再来一次。到时候，就没有林府在这里等着你了。”
她也好，别的姨娘也好，出去了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知道，”肖姨娘听着眼泪都出来了，“我没那么傻，你莫要担心。”
“好，知道就好。”林大娘说着也是心里难过，毕竟这么多年了，她们也是家人，要送走她们，哪可能没有不舍。
“是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夫人和你……”肖姨娘哭出了声。
“哪里的话，”林大娘摇摇头，“我让大管家安排人抬你回去。”
有林府人客客气气地送她回去，说是抬回去嫁人的，她地位也会高点。
“大娘子……”肖姨娘扑到了林大娘怀里哭了起来。
林大娘抱着在怀里哭着的壮硕的姨娘，一时之间也是感慨良多，她是担心，又有点松了口气。
她担心出去了的姨娘们过不好，但也轻松于不用耽误她们的后半辈子了。
有几个姨娘甚至只是抬进来养着，连房都没跟她胖爹行过，就这样一辈子老死在林府，也太残忍了。
有了肖姨娘开了头，四月底，林府抬出去了好几个姨娘，桂姨娘不明白，这天在林大娘看她的时候，问林大娘：“我们不是老爷的姨娘吗？”
不是要在林府过一辈子的吗？老爷没了，那还有夫人啊。
林大娘是明白桂姨娘的，她也知道怎么เ回答桂姨娘：“她们没有孩子，在林府是呆不下去的。”
桂姨娘闻言，也明白了些，她是生了怀桂的，她陪陪夫人，看看怀桂，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别的姐姐妹妹没有，大概ฐ日子也能熬了些。
“那我陪着夫人吧，”老爷走了，天天见的那些姐姐妹妹一下子也有好几个不见了，桂姨娘就是躺在床上，也觉得林府冷清了不少，她说着就往上爬，要起身，“我不走，我陪夫人，陪她吃饭。”
这时候都惦记着吃饭呢，林大娘也是笑了起来，“是，你赶紧好起来，就莫要躺在床上偷懒โ了，娘都问我好几次了，问你什么时候去给她挖土种花。”
桂姨娘讷讷的，“这就去。”
等她能起身去看林夫人了，才知道夫人病得比她还惨，之前貌美得就像画中人的夫人一下子就变得憔悴了很多，两鬓都有白发了，桂姨ถ娘不知道为何，一看到头发变白了一些的夫人就悲从中ณ来，眼泪不如自主地流。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坐在夫人床边喃喃地问着林夫人，“夫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前几日见你还好好的，怎么就几天就变成这般了？”
她不明白，好好的夫人，怎么一下子就变老了。
林夫人看着想病就想，想好就好，想哭就哭的桂姨娘，也是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