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调又放柔了些：
“娘，罗家一向自诩香清流，冷心冷肠不顾骨死活做些门面上的工夫也是有的。咱们家可从来不行沽名钓誉之事，何况我与施……他的事儿，外人如何得知？”
“……心思用在这上头，我瞧你是打错了主意。”
正房。
因这一日下了大雪，来的人又多，几位夫人带来的公子们在园子另一头赏雪，虽有一层围毡相隔，这一头小姐们不免也越发来了兴致，又是会文作诗，又是当场挥毫红梅图，又是雪中吹箫……人人忙得不亦乐乎。
这样想着，心下懊恼之意不由更添了三分，她今日盛装而来，锦乡侯诰命却连看都不曾多看一眼，对待众人一视同仁不说，只管拉着那几个瘦不拉几的小丫头片子说话。
荣寿堂位于承恩伯府东北角，因是老伯爷晚年养老之地，极为清幽。小巧十余间屋子，三明三暗，堂前遍植当令的鄢陵雪梅，进得屋中鼻尖还能闻到幽远清冽的寒香。
凫鸭头错金鼎里焚着沉水香，淡白轻烟如缕，一丝丝散入暖阁深处。
有了这一出，直到各自坐上了回府的马车，纪芙都没有再和纪芜说一句话。
纪芜侧身看了一眼，“戴夫人过来了，大姐姐还是平一平心气的好。”
许妈妈叹息：“姑娘若去了庄子上……只怕白白便宜了汀芳院。”
她甚至觉得太太能ม与纪惇和离了更好。
榛儿捧着灰鼠皮子雀跃：“这样大……紧着些够给我娘载一件，再给我裁é一件！”
来兴媳妇怔愣了片刻，默默地收了。
暮晚时分，有不知名的鸟儿扑棱棱惊飞起来，纵身飞向远树，紫柃身姿轻灵地跃上墙头，几个起落，再次出了府。
她本意其实只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遇仙缘的事。
纪茝露出一个甜腻的笑：“娘放心，听说定国公夫人回京十天半个月了，也没见下帖子请七妹妹上门做，父亲心里必定不高兴呢。”
万氏嗔了她一眼：“今晚好生歇着吧，明儿有了神再仔细盘查盘查……至于那蹄子……”
蔡妈妈红了一张老脸，不敢再说什么，垂了头自去办事不提。
“你这老货。”蔡氏不耐烦地摆摆手，斜睨了自己้的陪房一眼，“此事我自有主张，我知道你当日受了气心里不乐่意，只眼下却不是你出气的时候……去吧，好生办妥了。”
空间是无论如何不能宣之于口的，不过，既然大周朝立国以来就不乏祥瑞神异，她或许也可以……
邪风野火，尽管来吧！就算这承恩伯府是龙潭虎，她也要陪着太太闯出一个出路来！
纪惇一张脸，已经沉得能滴下水来。
纪芙受惊般掩住嘴，一脸不赞同地看向纪芜：“芜妹妹你糊涂，如此珍贵的物事，自然只有祖母能享用，你小孩子家贪嘴也就罢了，怎得连丫鬟婆子也吃上了？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许妈妈话中满是担忧。
紫柃乖乖๔照做。
绿褙子和水红色褙子又对着纪芜福了福。
“姨、柳姨ถ娘。”
“哪里有猪嘛。”绿栀扑哧一声笑了，“我倒是想着，中ณ午她们给姑娘做的那些饭菜，比如掺了沙子的粳米饭、馊掉的翠玉鸭脯，怪味的小排汤……又要面上好看，要做出这些可不容易，得费不少功夫呢，不能让她们躲了懒去。”
到了晚饭时分，纪芜惦记着打发人去一趟大厨房。
他右边坐的正是纪茝，周身气场当然比她亲哥哥强大不止一倍，此时小嘴紧紧抿着，怒目如有实质，要在纪芜身上瞪出一朵花来。
她眼珠子一转，刚好撞上当事人纪显又怒又怕的一双亮眼。
“胡说！”许妈妈严厉地喝止了她，“姑娘是老爷嫡亲骨血，从前姑娘身子弱，老爷多想了些也是有的，如今姑娘大好了，老爷喜欢还来不及……都是那狐媚子使的祸ຖ。”
许妈妈只觉后怕：“除了她们还有谁？可恨我们在天边住着，一点风声都不着，全然蒙在了鼓里。”
蔡妈妈笑得极是和善，仔细一看，那笑容中却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大妹子才回府，想必不知道，这几日侧门正修整呢，倒要委屈姑娘一回，从西角门里进府了。”
“大老远长途跋涉，姑娘必累็着了。”蔡妈妈身边一个穿着桃红色袄儿裙的丫鬟上前亲热地搀起许妈妈，“妈妈请随我来。”一边说，一边招呼李大郎驾车跟上。
她话音刚ธ落，许妈妈脸色都变了，话里话外疑ທ心纪芜当时是不是流露出了自己想要的意思，定国公夫人这才送了来。
许妈妈又疑惑翡翠的形状，送头面首饰、送摆件儿都不出奇，哪有将尚未雕琢成形的玉石送人的？
行到半路，传来孩童哭啼之声，曹妈妈脸色一肃，就有其中ณ一名丫鬟疾步走上前，不多时便带了管事媳妇前来回话。
“这是姑娘体贴处。”曹妈妈笑着应了，辞了出去。
方才周大说自己是老公爷嫡亲的曾孙女儿，含糊着点了身份，婉儿这也算是新的自我介绍，将她和吴小胖的亲戚关系说明了。
“无碍的。”婉儿小声和纪芜咬耳朵，“妹妹只别理他，因着长辈们素า日疼爱，我这表哥最是顽劣，等会子你见了我姨母就知道了。也别怕，姨母为人和善，你又助了咱们脱困，必喜欢你的。”
纪芜正被蚊子咬得受不了，明明婉儿又白又嫩，自己瘦骨伶仃，偏偏蚊子就认准了她咬，想来蚊子也识货，泡过空间温泉的血对它们有着巨เ大的吸引力。
吴小胖得意非凡地跑了过来：“嘿嘿，这下够他们睡足一天一夜了。”
二老太太思忖片刻：“此事若传扬出去，总归于芜丫头有碍，如今大张旗鼓地找人……你且回去，让你们院子里那个小丫头子这几日躲藏起来，对外只说是她卷了主子的贵重之物私逃。”
即时就传令下去，命大总管安平接手此事：“……务必尽全府之力寻回芜丫头。至于那ว贱婢两口子，便是死透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老身倒要会上一会。”
这小胖子看上去像是眯着眼睛在睡觉，纪芜眼尖，发现他时不时就要睁开眼睛，偷偷瞄那“婉妹妹”一瞄。
这小胖子之前穿在外面的衣裳，只怕不是缂丝就是妆花，被人当成财物抢了去。
许妈妈急急忙忙出了门，紫柃自己不得闲，便让绿葆去后罩房中陪着燕草，绿葆一万个不愿意，紫柃低声交代了几句，倒也怏怏地去了。
“谁说不是。”许妈妈一肃，正色叮嘱紫柃，“我出去想法子打听打听，你好生看着她，今天我这样一问，只怕她将前因后果想通透了，万一一时想不开……仔细着些，便是有什么เ，也万万不可惊吓到姑娘。”
许妈妈不禁点头：“这话很是。”
很慎重的样子，许妈妈闻言也不敢大意，商量着是不是再择一个ฐ日子。
她与这些人见面的次数本就不多，刚ธ醒来被带到上房时又一味的低调藏拙，并不多言。认真算起来，这还是她在众人面前头一回说出这样多的话。
话说得像个ฐ小大人，嗓音中却带着女童特有的软糯。
纪芸鹌鹑似地迈着莲步，一方轻柔的帕子从她手中飘然而落……她身后不远处，方แ才和她说话的某个锦衣玉服的少年公子欣喜若狂地将帕子拾起。
私语喁喁，她见那地儿本来就僻静，兼之不想与人打照面，于是拉着紫柃掉头就走。又因为好奇，到底回头凝目望了一眼，这一望才发现，说话的是那ว位骄纵任出了名的族姐纪芸。
纪芜也不和她为难，从袖中掏出荷包，垂着头，似乎有些难过的样子：“劳烦你，替我将这荷包捎给芸姐姐吧。”
又催促小丫头上了茶来。
她说起这些时语调平缓，神情也是淡淡的，仅仅是在讲述一个事实，并没有丝毫夸耀自伐的意味在内。
“……满清河的女眷，谁不知道顾府的好茶？先老太爷都是命管事们打福鼎起就跟了进京贡鲜ຒ的漕船同行。千里的水路，寻常的三桅帆船吃足风也得走十天半个月，漕船不过五六日工夫就到了……等进了太太闺房，开过茶的屋子，那香味儿好几日都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