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辆公共汽车到เ站了。车上下来一个瘦瘦的小伙子，走到เ简易防震棚前笑着说：“同志，我跟你打问一下……”
胖女人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便把手一挥，不耐烦地说：“不知道，不知道——”
小伙子咽了口唾液，小声说：“你咋跟吃了枪药似的？”说罢，狠狠地瞪了胖女人一眼，便朝着前边不远处的黄家父子追了过去。他学乖๔了，嘴也变得甜了：“大叔——，我跟您打问个路，这建设一里咋个走哇？”
黄家父子止住了脚步，黄海ร转回身对小伙子笑着说：“你从陕北来的吧？”
小伙子连连点头，说道：“是的，您咋知道我是从陕北来的正文第三章？”
黄海笑着说：“听口音嘛ใ，我在陕北cນha过队，还在陕西铁路上当了几年的养路工ื，我还听不出你那ว陕西话？说起来咱也算是半个‘乡党’哩！”
小伙子面lou惊喜，连声说道：“对着哩！美不美、乡中ณ水；亲不亲、故乡人嘛。大叔，我问问您，这建设一里咋个ฐ走法呀？”
黄海ร用手一指前边的一片楼房，说道：“瞧见没有？那儿就是建设一里。哎，小伙子；你到建设一里找谁呀？”
小伙子得意地说：“啊，我来找我‘二爸’。”
黄老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声问道：“怎么这‘爸爸’还分一二三四呢？”
黄海ร笑着说：“那是人家陕西人的叫法，也就是咱们说的‘二叔’。哎，小伙子；你二叔是……”
小伙子得意地抢着说：“我二爸叫‘贾学德’，是沿河镇铁路工厂专管建筑方面的处长。”
黄海ร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连连点头说道：“对，大伙都叫他‘假处长’，他在我们厂基建处打杂，可不是‘专管建筑方面的事儿’嘛ใ？小伙子，我就正文第三章是基建处的，和他在一个部ຖ门，跟他很熟ງ。他家住五号楼ä三单元六层东门。”
小伙子向黄海ร道了谢，朝前边的楼ä群走去……
黄家爷儿俩继续朝家里走去，黄海边走边对父亲说：“这贾学德是前几年从部队转业到我们基建处的，听说在部队时是个ฐ‘团级干部ຖ’，厂里没法安排他同等的职务，安排他也干不了哇！最后就只得让他在我们基建处办公室里打杂儿。说白了，那就是养着他呗！姓贾的什么เ也不懂，还老爱端着一副首长的架势瞎指挥，跟谁都爱摆他那副领导的架子，有一回他拿起笤帚扫地，便扫边唠叨着：“咱过去哪儿干过‘这个’呀！”大伙都特别ี讨厌他，背地里都叫他‘假处长’。这小子不知好歹，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处长了。”黄老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路灯的光线越来越暗，脚下的路也变得坑坑洼洼的了，一股臭味儿越来越浓烈，这一切都说明：黄海ร的家快到了。
黄海家住的宿舍，是一片一共十四排的破旧平房。据说这还是当年日本人占领沿河镇时，厂里专门给日籍工ื头儿、特务、技术、管理人员建造的。当年，这十四排平房无疑是沿河镇最好的住宅区；然而一晃六十年过去了，这里便成了贫民窟。当年日本人盖这片平房时没有修下水道，以后的几十年中，中ณ国人也就没再修。人们的生活污水都直接往院子里泼，到了夏天，这味儿可就够呛的了。由于四周都盖起了楼房，这里的地势更加低洼，下雨时的雨水排不出去，家家门口儿就都成了“蛤蟆坑”。到了冬天，院子里又成了“溜冰场”。沿河镇人给这片宿舍区取了个十分贴切的名字——十四栋。
爷儿俩一先一后，拐进了自家住的那ว排平房。刚拐进来，把头儿住的那家中ณ的一位妇女，便端着一盆脏水，低着头，出门就泼。黄海ร紧躲慢躲；自行车上还是被泼上了水。那女人听到เ了黄海的惊叫，忙用手撩起湿漉漉的头发，笑着说：“大哥呀，您看这多不好？我太对不住您了，来，我给你擦擦吧”。
“没事儿，没事儿！弟妹呀，人家云南人不是讲究‘瞧得起谁就拿水泼谁’吗？咱今儿个只当是过泼水节了，哈……”
“大哥呀！自打我刚ธ结婚时，就听说咱这十四栋要拆了盖楼房了。可眼下我闺女都中ณ学毕业了，咱这儿还是这副德性。大哥呀，您好歹也算是厂基建处的人，您赶紧给咱呼吁呼吁，让厂里赶紧给咱想辙呀！一到连阴天儿，我们家墙上都长绿毛儿了。您说这日子可怎么过？”
“弟妹呀，你太拿你大哥当回子事儿了。我一个‘臭瓦匠’，我呼吁谁听啊？我琢磨透了，咱这儿要想拆迁，你就盼着赶紧闹地震。当然了，震的也别太厉害了，有个ฐ三、四级就行了。墙也裂了，房也斜ฒ了，可千万别倒！到那个ฐ份儿上，咱就有谱儿住楼ä房了……”
黄海嘻嘻哈哈地跟邻๑家的女人逗着，往自家门前走去。黄海家住这排房的最西端，正房一间半，院儿里又自己盖了两间西房。门口儿用酸枣刺扎成了栅栏，当院栽着一棵枣树。正房一间半，老爷子住那半间；剩下那ว一大间，如今权作客厅。他儿子小龙在公共汽车上当司机，回家来时，就住在那ว间“客厅”里。两间自造的西屋，一间是黄海夫妇的卧室，一间当了厨房。
老爷子说了好几次，让黄海夫妇搬到正房的半间屋里去，他来住着小西屋。但黄海两口子怕人笑话，坚持让老爷子住在正房，他们两口子一直还住在“小西屋”。当初，黄海把妻子“连婷”娶进门后，就拿那ว“小西屋”当了洞房。一晃20多年过去了，儿子都20่了，他们两口子仍住在那ว间小屋内。
妻子连婷是酱菜厂的女工。胖胖的，身体十分结实。她天生的乐天派，一天到晚总是嘻嘻哈哈的。此刻，她一边炒菜，一边数落这儿子：“大小伙子，不秃不瞎的；还怕找不找媳妇吗？她不乐意跟你，那ว是你们俩没缘分，犯不着为ฦ这事发愁。”
“妈呀，您说得轻巧；我们俩好了一年多了，说吹就吹啦？我……我能放得下吗？”
“那你说怎么办？”
“她……她说了，嫌咱家的房子太破……”
“哼！小子，有能ม耐自个儿买楼ä房去呀！我跟你爹跟这儿住了20่多年了，我觉得挺好！”
“她……她还嫌我爷爷……成天在我们车站那ว儿卖冰棍儿丢人。您不知道，我们车队好多人一见我面儿就学我爷爷吆喝声，我…我真没面子。”
“少扯哩格儿隆！卖冰棍儿招谁惹谁了？回头你妈要是下了岗，我也去卖冰棍儿。你难道还就不认你这个‘妈’了？他们城里人有什么呀？你对象她爸不就是饭馆儿的厨子吗？她瞧不起咱，咱还不稀罕她哪！小龙，你小子记住：强扭的瓜不甜，上赶着不是买卖……”
黄海爷儿俩进了门，连婷正巧端着炒好的菜从厨房里出来，一见黄海，她嘻嘻哈哈地说：“来得早ຉ不如来得巧，刚炒好菜，你就回来了。接着！你跟老爷子先喝酒，我再做个汤。”
黄海ร接过炒好的菜往“客厅”里走，小龙跟爸爸、爷爷打了个ฐ招呼，赶紧溜了。他怕父亲，自己้心里正不痛快，爷儿俩一聊准得吵翻儿了，他怕挨揍，所以连饭也没吃赶紧溜了。
黄老爷子望着孙子的背影，对儿媳妇问道：“小龙这是怎么เ啦？”
连婷没好气地说：“嫌咱家的房子破，嫌您在汽车站那儿卖冰棍给他丢â人了。对象跟他吹了，这不正跟我发脾气呢嘛ใ。”
黄海没好气地说：“甭管他，这小子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爸，咱赶紧吃饭吧。”
连婷打来洗脸水，黄老爷子洗了脸，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黄海忙给老父亲倒上啤酒，笑着说：“爸，我想问问您，您跟这该死的王八级到底有什么过节？他怎么老欺负您呢？”
黄老爷子阴沉着脸说：“我……我也搞不明白，唉……”
黄海说：“我记得反右时他就给您贴过大字报，文化革命开始时他又带头儿整您，还动手打过您，这到底为了什么？”
黄老爷子说：“你还不了解你爹？我……一辈子胆儿小怕事儿，我……我从来也没得罪过他呀！”
黄海说：“爸，您不能不去卖冰棍儿吗？我们都大了，能ม养活您。何况您还有退休工资，您这是何苦呢？”
黄老爷子微微一笑，得意地说：“傻小子，你知道你爹卖冰棍儿一个月挣多少钱？”
黄海说：“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