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河序（1）
西方世界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性价值观，但是高度概括起来却只有两ä大家：反性的价值观与褒性的价值观。
反性价值观的渊源在于禁欲主ว义。基督教未产生以前，人们并不特别反性。在原始宗教中，原有褒性的成分，例如生殖器崇拜等信仰。后来，由于基督教的流行，反性的成分战胜了褒性的成分，禁欲主义成为宗教的主ว流。基督教尤其是圣保罗的思想，给人们灌输了一种新的婚姻观，即婚姻的存在并不是为了生儿育女，而是为了防止私通之罪。性j只能是为ฦ了生殖目的发生在婚姻之内的一种行为。他认为一切性j都是罪恶的，就连婚姻内的性j也不例外。即使是婚姻ี内的性j也是一件阻碍人得救的勾当，是一桩人类为ฦ了传宗接代不得不为ฦ之ใ的罪恶，私通则更是该入地狱的重罪。那ว些结了婚的人或许还是可以得救的，而那些不肯悔悟的私通者却注定无法得救。他强调克服r欲，把精神和禁欲联系在一起，把独身看得高于婚姻ี。圣保罗的观念得到了古代教会的重视，独身主义、禁欲主义แ被认为是圣洁的，并由此建构出一种反性的氛围。
罗马天主ว教并不像圣保罗那样认为一切性j都是罪恶的。在罗马天主教的教义แ中，婚姻有两个目的：一是防止私通之罪，另一个是生儿育女。在这里，至少以生育为动机的性得到了容忍，不再被视为一桩罪恶。与罗马天主ว教相比，新教的婚姻观又有些不同，新า教停止了对独身主义的赞扬，而且在一定条件下允许离婚。但对于私通，新教废除了罗马天主教有关认罪和赦罪的规定，私通者将受到比罗马天主教更为严厉的道德谴责。
宗教改革时期，马丁·路德摒弃了天主教把婚姻看成圣礼的观点，认为婚姻是上帝为人们规定的义务和权利，强调性在婚姻ี中的地位，性欲是上帝造物的一部分，没有理由也不可能拒绝它，相反，还必须利ำ用它并用好它。尽管路德和其他新教改革者把婚姻中性的作用神圣化而使反性的程度大大降低，但他们还是明确地反对婚姻之外的任何其他形式的性关系。
综观基督教的性道德，无论是罗马天主教或是新教，其基调都是禁欲的、反性的。宗教信仰对人的性观念和性活动有着巨大的影响。在西方社会中，宗教更对人们的性行为模式发挥着巨大的影响，它影响着当地的性习俗、性法律和个人的性行为。基督教会禁锢性活动的教会法，建立了一种异常牢固的性模式，1215世纪英国习惯法法庭所运用的性法律，就是从这个模式中派生出来的。直到今日，美国刑事法庭的判决也仍基于这种习惯法。
总之，西方中世纪的法规下隐藏着这样一个信念，即性快乐是一种原罪，因此性行为只是作为ฦ种族繁衍的必要手段勉强得到认可，除此之外所有的性欲感受和表达方式都遭到严å厉的禁止。
禁欲主义แ的流行有时间、地域和文化的区别：在拉丁的欧洲，性自由并没有像盎格鲁撒克逊国家那样遭到无情排斥和扼杀。因此，精神分析学家对英国人的精神状态特别感兴趣，称之为ฦ“盎格鲁－撒克逊神经症”。英国人之所以在一切人中ณ首先激起精神分析学家的好奇心，既ຂ因为他们的保守主ว义，又因为他们的同质性。在英国人中，可以看到高度发展的端庄，或不如说是假装正经，这一点似乎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人那里达到了：“看来那ว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谁跟你说起的？是苏格拉底本人吗？”我说：“宙斯在上，不是他，就是那位告诉沛尼各的人，一位名叫阿里斯ั多兑谟’aທpiσtδημos。的居达特奈人kuδaθ＇ηνaie＇us。，一个矮个子，总是赤着脚，他参加了那ว次聚会，是当时崇拜苏格拉底最为热烈的人之一，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我后来问过苏格拉底，事情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苏格拉底说确实如此。”他说：“那ว你是不是可以给我说一遍？进城的路上我们正好说说话。”
于是我们一路谈着那件事；所以我像前面说的那样，对那件事还是心里有底。要我给你说一说，我准能办到เ。自己้谈论爱智慧的事，或者听人谈论这方面的事，我认为这样做给我带来乐趣；至于别的谈话，特别ี是你们这些富户和有钱人的谈话，我觉得索然无味。我也怜惜你们这班朋友，因为ฦ你们自以为做了点事业，其实毫无价值可言。也许你们也在怜惜我，认为ฦ我不中用，我却认为你们是自以为是；我不仅认为你们不行，而且知道你们不行。
朋友：阿波罗陀若啊，你永远是那个老样子。你总是责备你自己้，责备别人，我看你是认为所有的人都十分可怜，包括你自己在内，只有苏格拉底不是这样。你怎么เ得到เ那个绰号，人家怎么叫你软蛋，我不知道。可是你的言论总是另外一个ฐ味儿，骂你自己，骂所有的人，只有苏格拉底除外。
第一讲论爱情（2）
阿波罗陀若：朋友！难道我对我和你有那ว样的想法，就显然是发了疯，神经错乱ກ吗？
朋友：阿波罗陀若，我们不必现在就在这个问题上争吵起来。我问你答是没有什么เ问题的，你还是给我说说那次谈话是怎样进行的吧。
阿波罗陀若：当时的谈话经过大概是这个样子……不过我还是把这件事按照阿里多兑谟所说的原样从头到尾给你复述一遍为好。
他说他在路上遇见苏格拉底，洗得干干净净的，还穿了鞋，这是很少见的事。他问他到哪里去，打扮得那么漂亮。
他回答道：“到阿伽通家赴宴。昨天他庆祝得奖，请了我，我没去，怕人太多。我答应今天去。我打扮得干净点，是为了漂漂亮亮地去看一个ฐ漂亮人。你怎么样，阿里斯多兑谟，跟我一道去赴宴好吗？”
他说：“我遵照你的吩咐。”
苏格拉底说：“那很好，跟我走吧。那样我们就可以借用一条谚语，把它倒过来说，每逢好人’aγaທθ＾s，小爱神，男性。除外，从来没有一个诗人写诗颂扬他，尽管他那样伟大。请想一想那些本领ๆ高强的智者们σoiσt＇ηs，公元前5๓前4世纪的一批传授修辞、论辩或智术的教师，以热心辩论、破除成见著称。，他们写散文颂扬的却是赫拉格勒hpaທkληs，大力英雄。之流，柏若狄各лpδikos，著名的智者。就是智者中的一位。这还不足为奇，有一天我看到一本书，作者把盐的效用大大赞扬了一番。还有许多其他类似的事物都有人赞扬过。这些小题居然有人大做，而至今却没有一个人写过诗宣扬爱神的功德，这样大的一个神竟被忽略到这步田à地！裴卓的这番话我看很对，我愿意陪着裴卓向爱神致敬，同时建议今天到会的人趁此良机来礼ึ赞爱神。如果大家赞成，我们就有足够的谈论资料é，可以消磨今晚的时光。我建议我们从左ุ到เ右轮流，每个ฐ人都竭尽所能作一篇颂扬爱神的讲话。裴卓应该带头，因为他不仅坐在首席，而且是这个论题的创始人。’
第一讲论爱情（4๒）
“苏格拉底说：‘鄂吕克锡马柯，谁也不会反对你的建议。我自己้更不会反对，因为ฦ我只知道重视爱情方面的事；我想阿伽通和包萨尼亚也不会反对，阿里斯ั多潘更加不会，他的全部ຖ时光就都消磨在狄奥尼索和阿莆若狄德’apoδiiη，女爱神，司色情的女神。这里与酒神并称是指阿里斯多潘耽于酒色，喜爱风花雪月。身上。我看其余在座的人也都不会反对。你的办法对于我们坐在后排的可是不很公平，不过坐在前排的如果把可说的话都说尽了，而且说得非常之好，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好吧，我们就请裴卓开头说，祝他好运。’
在座的人一致赞成这番话，都跟着苏格拉底怂恿裴卓先说。这次聚会每个人所说的话阿里斯多兑谟当然不能完全记清，他对我转述的话我当然也不能完全记清。我只记得最重要的部分。凡是我认为值得记住的话，我现在依次给你转述。
据说裴卓第一个发言，他首先认为爱若是一个伟大的神，为人类和诸神所景仰。这表现在许多方แ面，尤其在他的出身方面。“他是一位最古老的神，古老就是一种荣誉。他的古老有一个凭证，就是他没有父母，从来的诗歌和散文没有一篇提到过爱神的父母的。与此相反，赫西俄陀‘hσioδs，公元前8世纪希腊ຘ诗人；《神谱》的作者。说：首先产生的是混沌x＇aos。——
然后是宽胸的伽娅Γa＾iaທ，大地女神。，这负载一切的基础，随后是爱若见《神谱》，116。。
阿古西劳akouσ＇iλaos，谱牒学家，将《神谱》转写成散文。也跟赫西俄陀一样，说随混沌之ใ后产生了两个ฐ神：伽娅和爱若。巴门尼德2aທpμeνiδηs，爱利亚学派哲学家。描写创世时说——
一切神灵中爱神最先产生。见巴门尼德的残篇，132。
由á此可见普遍认为爱神是诸神中间最古老的神，而且是人类幸福的来源。拿我自己来说，我就认为一个ฐ年轻人最高的幸福无过于有一个钟็爱自己的情人，情人的最高幸福也无过于有一个ฐ年轻的爱人。古希腊ຘ社会有男子同性恋的风气，年龄较大的男子钟爱较小的少年。前者称为’aທpaσts，即爱者，这里译为“情人”；后者称为πaiδiks，即娈童，也就是epwμ＇eνs（被爱者），这里译为“爱人”。因为ฦ人们要想过美好正当的生活，必须终生遵循一个指导原则，这并不能完全依靠血统，也不能靠威望、财富，只有靠爱才能办到เ。这原则是什么呢？就是：厌恶丑恶的，爱慕美好的。如果没有这个ฐ，无论是国家还是大人物，都做不出美好的事情来。我敢说，如果一个情人在准备做一件丢â人的坏事，或者在受人凌辱而怯懦不敢抵抗，这时他被人看见了就会觉得羞耻，但是被父亲、朋友或其他人看见还远远不如被爱人看见那ว样羞到无地自容。爱人被情人发现他做坏事，情形也是如此。所以我们如果能想出一种办法，让一个ฐ城邦或一支军队完全由情人和爱人组成，就会治理得再好不过，人人都会互相争着避免做丑恶的事，努力做光荣的事。这些人如果并肩作战，只要很小的一支队伍就可以征服全人类了。因为一个情人如果脱离岗位或者放下武器，固然怕全军看见，尤其怕他的爱人看见；与其被爱人看见，他宁愿死百回千回。也没有一个情人会怯懦到肯把自己้的爱人放在危险境地不去营救；纵然是最怯懦的人也会受爱神的鼓舞，变成一个英雄，做出最英勇无畏的事情来。荷马就说过，神在某些英雄胸中激发起一股神勇，这无疑ທ就是爱神对情人的特殊恩赐。
“还有一层，只有相爱的人们肯为ฦ对方牺牲性命，不但男人，连女人也是如此。贝利ำ亚2๐eλ＇iaທs。的女儿阿尔革丝蒂’′aλkησtis。就在全希腊的人面前为我这句话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只有她肯代替她丈夫去死，虽然她丈夫也有父亲和母亲。阿尔革丝蒂的丈夫因病当死，阿波隆神替他求情，准许他的父母或妻子之中的一个人代他死。他的父母虽然年老，却不肯替儿子死。于是阿尔革丝蒂毅然请死以代。诸神嘉奖她，让她死后复生。欧里处德用这个传说写了一部悲剧，就以“阿尔革丝蒂”为剧名。她的爱超过了父母的爱，所以父母显出对于儿子有如路人，只有姓氏的关系。她成就了她的英勇行为ฦ，不但人，连诸神也钦佩这行为的高尚。人死后神让他的灵魂还阳是极罕见的恩惠，连建立过丰功伟业的英雄们也很少蒙受，而神灵却将它赐给阿尔革丝蒂，准她死后还魂，以表示他们的钦佩。由此可知连诸神也尊敬爱情鼓舞起来的热忱和勇气了。俄亚葛若o’＇iaγpos，河神。的儿子俄尔剖’ope＇us，据说是荷马以前最伟大的诗人，演奏竖琴可以使木石点头。所受的待遇就不一样。诸神放他离开y间，却并没有让他满足他的要求，并不把他的妻子还给他，只让他看了一眼她的y魂。伟大的琴师和诗人俄尔剖的妻子死了，他怀念甚切，活着走到เ了y间，诸求冥王准他把她带回人世。他的音乐感动了冥王，冥王准了他的要求，但是附有一个条件，就是他的妻子跟在他后面走，未到阳间之ใ前不准他回头看她。快到阳间了，俄尔剖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冥王马上就把她夺回到y间。因为诸神看见他懦弱没有勇气（他本是一个琴师，这是不足为奇的），不肯像阿尔革丝蒂那样为爱情而死，只是设法活着走到เy间。所以诸神给他应得的惩罚，让他死在女人们手里。据说俄尔剖后来被酒神的女信徒们撕裂而死。至于特底Θ＇wtis。的儿子阿启娄ไ’axiλλe＇us，希腊联军中的英雄。却得到诸神优遇，死后到เ了福人岛。因为ฦ他虽然听到母亲叮嘱他说，要是杀了赫革多尔ektop，伊利亚特的猛将。他就会死，要是不杀赫革多尔他就会平安回家，长命到老，他却毅然下决心营救他的情人巴卓格罗2๐atpkλos。，为他报了仇，不仅为他而死，而且紧ู跟他死去。为了这个缘故，诸神非常钦佩他，给他特殊优遇，因为ฦ他懂得珍重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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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讲论爱情（5）
“艾斯ั区洛a’iσx＇uλos，悲剧ຕ作家。把阿启娄说成巴卓格罗的情人，颠倒了二人的关系。阿启娄不仅比巴๒卓格罗美，也比所有的其他英雄们都美，还没有留แ胡须；而且根据荷马的说法，他比巴卓格罗年纪小得多。没有什么能比爱情激起的英勇更受诸神尊敬，而且爱人向情人表现的恩爱比起情人向爱人表现的钟爱也更博得诸神赞赏，因为ฦ情人是由爱神依附的，要比爱人更富于神性。就是因为ฦ这个ฐ缘故，诸神优遇阿启娄要超过阿尔革丝蒂，让他住到福人岛上。
“总起来说，我认为ฦ爱神在诸神中是最古老、最荣耀的，而且对于人类，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也是最能导致品德和幸福的。”
根据阿里斯ั多兑谟的转述，裴卓说的话大致如此。他说完之后还有些人发言，阿里斯多兑谟记不太清楚，就把那些话撇开，接着转述包萨尼亚的发言。
包萨尼亚说：“裴卓啊，我看我们的题目提得不很妥帖。我们只是规定颂โ扬爱神。如果爱神只有一个，这倒可以说得过去；可是爱神不止一个，我们一开始就该说明哪一个是我们要颂扬的。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纠正这个ฐ缺点，先把论题弄准，指出要颂โ扬哪一个ฐ爱神，然后再用适合这位尊神的语言来颂โ扬他。
“大家知道，爱若是与阿莆若狄德分不开的。如果阿莆若狄德只有一个，爱若也就只有一个；如果阿莆若狄德有两个ฐ，爱若也就必定有两个ฐ。谁能否认这位女神有两个呢？一个比较老，是天帝乌拉诺o’upaνs，神话中的第二代天帝。根据《神谱》，他被他的儿子们砍碎投入大海，海中ณ涌出一片白浪，就变成了阿莆若狄德这个ฐ女爱神。的女儿，没有母亲，我们把她称为天上的o’upau＇ia。；另一位比较年轻，是宙斯和宙尼Δios或ie＇us，乌拉诺的儿子，第三代天神；Δioνη，宙斯的亲生女儿。荷马史诗上说他们父女相配生育了阿莆若狄德。生的女儿，我们把她称为凡间的π＇aνδημos。。与这两个女爱神相配合的有两ä个爱若，应该一个称为ฦ天上的爱神，一个ฐ称为凡间的爱神。所有的神当然都应当颂扬，不过这两ä个爱神所司何事，我们必须ี弄明白。一切行动，专就其本身看，并没有美丑之ใ分。比如我们此刻๑所做的事，如饮酒、唱歌或谈话，本身都不能说美，也不能ม说丑。美和丑起于做这些行动的方式。做的方式美，所做的行动就美，做的方แ式丑，所做的行动也就丑。爱是一种行动，也可以这样看它。我们不能一遇到爱就说美，值得颂โ扬；只有那驱使人以高尚的方式相爱的爱神才美，才值得颂扬。
“凡间阿莆若狄德引起的爱神确实也是凡俗的，它不分青红皂白地奔赴它的目的。这种爱情只限于下等人。它的对象可以是娈童，也可以是女子；它所眷恋的是r体而不是灵魂；最后，它只选择愚蠢的对象，因为ฦ它只贪图达到目的，不管达到เ目的的方式美丑。因此怀着这种爱情的人苟且从事，不管好坏。这是当然的事，因为这种爱情来自那位比较年轻的女爱神，她的出身是由á于男的也由于女的。至于天上的那位的出身却与女的无关，只是由男子生的，所以其爱情对象只是少年男子。其次，她的年纪较大，所以不至于荒y放荡。她只鼓舞人们把爱情专注在男性对象上，因为这种对象生来就比较坚强，比较聪明。就是在这种专注于少年男ç子的爱情上，人们也可以看出，它是真正由这位天上爱神激发的：这种少年男子一定要显现理性，也就是腮帮上长胡须ี的时候，才能成为ฦ爱的对象。我想情人之所以要等爱人达到这种年龄之后才钟็爱他，是由于存心要和他终生相守，不是要利ำ用他的年幼无知来哄骗他，碰到เ另外一个ฐ可以宠爱的对象时就把他扔掉。宠爱幼童是照ั规矩应当禁止的，免得人们在动摇不定的对象上浪费许多精力，因为ฦ幼童无论在心灵上还是在身体上都是动摇不定的，终于变好还是变坏谁也不能预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