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屁的把柄。要钱也可以，我单带一个连，不做你近随。”
我听得气往上撞，进了他指尖的钱又夺了回来，“不给啦。”
我窘得不行，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臆想的女人是谁，而我知道，我只好坚强地继续研究那张床的结构，幸好迷龙在楼下大叫。
然后我就得迎接又一回哄堂大笑，连郝老头也在大笑。
我和迷龙，一个挺着，一个ฐ佝偻着，一个大步流星着，一个ฐ瘸着死挣死赶着，走在禅达的郊外。驶往横澜山的车一路把泥浆和烟尘连喷带溅地弄到我们身上。
我瘸着，追在迷龙屁股后边，我身后追着人渣们连根拔起拔过来的草根泥土。跑了很远，我回头看了眼死啦死啦，他还跟那躺着，偎在狗肉身上。他期待清新，我们也期待清新，像把我们从收容站里扒拉出来，泡进杀虫粉里一样。可命是磨的，连他心里也渐渐长出了虱子。看着这样一个团长，你便明白运交华盖，天意冥冥。
“主力团用不着你再去做那些下九流的事情，你可以全心全意做你该做的事情。”这样的劝诫让虞啸卿恼火，因为ฦ他从不劝诫，他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扫了我们一眼，“你是短兵相接的天才，这种本事不是用来跟痞子和官僚婆婆妈妈。”
死啦死啦声音很低，“……还是川军团我信得过。”
冷黄脸还就着窗洞在跟迷龙置气，“啦，军爷。”
回团，是想回到这家伙身边，在他身边让我们觉得安全。可回到他身边，立刻就想起来了，在他身边绝无安全可言。
我有股邪ิ火，我没理他，我冲着雷宝儿说：“叫爸爸。”
“就算他们把房子背出来啦，做蜗牛能救国吗？”
“你们不砍，我也烂在这啦！”迷龙自己叮叮当当地拼床。
“你说的！”
雨积在那ว些雨布盖着的家什——也就是我们要接收的装备上，又滴进土地。
陈主任被几层的雨伞遮护着，他已经有点儿不耐烦。
我们哈哈大笑，谁管阿译是什么呀，我们只想看死啦死啦狼狈，而且我们看到了。
阿译却说：“他们瞎扯。我是你的部下。”
张立宪夸嚓一个立正，脸上倒带着笑意。
死啦死啦怔忡地笑了笑，因为谁都知道虞啸卿的轻描淡写恰因为不轻松。
而阿译迅速地，也可以说压抑已๐久地从一副精强干练向另一个极端演变，“您没错。鞋也没少……副师座，有人要死了。我们救不了他。”
居然搞到副师座给我们上门送鞋，我们讶得面面相觑，而阿译通地一跺脚，又是一个普鲁士化军礼，“二十三个！副师座！”
“这事简单。等上了公堂，谁要敢说一句坏，我整死他。我说的是当场整死。”为助声势，这家伙对着墙上就是一拳。
迷龙忽然开口：“啥啥啥的？一个钩子嘴，一群猪脑แ花。你们整点儿有用的成不？”
郝兽医抱着一丝希望说：“不能那么惨吧，哪能ม那么เ惨？”
蛇屁股出着馊主意，“跑吧咱们。我吼一声，咱们分头跑，上回淋雨那ว破庙里再碰。”
我们一起戟指着他，“不许说粗话！”
不辣恨恨地走过来，恨得直摔手，“他妈的。”
我闷着，闷一会儿后掀起门帘ຈ，院里有一截锹把。
门外那个ฐ人显然是在否人小醉说的话，“老子上回给的双份钱呢！说了下回来。光收钱你也要做事啊！”
我开始尖叫，我的坦克恐惧症又开始暴露无遗，“坦克！！！”
我们没有开枪，连迷龙也没有，一个是距离尚远我们必须ี节省弹药，还有一个，我们吓呆了。
我们在一片疮痍到像是破烂的土地上，即使硝烟飘散后它看起来仍然象是月球。迷龙和豆饼已经是撅着腚在焦土中ณ寻找散落的子弹——他用的布伦式是英制七点七毫米口径，和我们很多人是不一样的——可即使这样也只能搜罗不到一匣。
炮弹落下。
而我像在梦魇中一样看着弹坑里发生的一切，一个重伤的日军军官从烟气中直起了上身，他是跪着的，刚才他躺着的时候坑里的烟气把他整个都淹没了。那家伙浑身是血，防毒面具也被打烂了，他索性撕掉了那玩意儿，露出一张平静之极又疯狂之极的脸。
那家伙摔得七荤八素，一边爬起来一边擦着在残余毒气中被熏得眼泪直流的眼睛。我向他伸出了枪托想拉他上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支南部式手枪的枪管从烟气里伸过来，猛力杵在他的太阳上。
老郝头子除了摇头叹气屁都没给一个，像一个游魂一样，爬出了坑消เ失于我的视野，我很惋惜地看着他带走那盒本该属于我的罐头，直到死啦死啦拿饼干砸我，于是我连泥带土地抢住，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我一边吃一边抱怨：“西岸的人过完了。渡索也给砍断了。”
老头儿问我：“我眼神不大好。你看看这是不是羊肉的？”
郝兽医劝道：“烦啦你又放什么เ邪ิ火？阿译什么เ时候又成了行刑队？他吃的米也从来没比你多一粒。”
阿译赧颜，“我也不是那ว个ฐ意思……我是说，这么เ不成话的军队，真该有个ฐ军法……来管管。”
死啦死啦低了很久的头，然后抬起了头。
我不再顾我的瘸腿，蹦了起来，虽然很虚弱，但是我像要杀人一样挥舞着我的手，“不用死一百，只要死了你！你骗得那帮傻子有了奢望，明知不该有还天天去想！他们现在想胜仗，明知会输，明知会死，还想胜仗！我头眼就看出你来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妄想，拖得我们也玩儿完！我管你想什么呢？可你拿我们当劈柴烧！你看我们长得像劈柴吗？我们都跟你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巴！”
于是锤人的不是迷龙而是死啦死啦，死啦死啦锤着迷龙的臂膀，“身板是个使机枪的身板，准头也不错，可干吗非连发呢？头两发命中，往下的全上天，跟天上飞的有仇？”
迷龙不再说话了，把住他肩，照道理下边应该是肚子上一拳，但死啦死啦开始动嘴，“我半匣子弹打死四个，你一匣子弹打死一个ฐ。这要等你打到东北，打空的弹匣都够堆个山海关了。”
死啦死啦接过机枪，用半梭子弹将那名日军撩翻，他看了迷龙一眼，但迷龙没有看他，迷龙径直走开。
我没打过这样的仗，绵羊在几分钟内撕碎了豺狼。杀人者原来如此虚弱，死去的日军在最后仍认定雾里冲出山林的这群黑色幽灵是异国的山魈——如果衣冠楚楚绝不会打得这样顺利，应了那家伙的话，我们用裤ไ衩杀敌。
可追击的子弹从林子里射来，他们像被牧羊犬咬到的羊群一样追着阿译跑。
我在狂奔中瞪着林子尽头透出的一点微光，阿译跑在最前，光着腿，日军斥ม候的上衣在他身上如同张开的乌鸦翅膀，一堆被恐惧左ุ右的家伙追随在盲目的阿译之后。
从云中到雾中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雾中ณ有着地面，丛林立刻๑就铺天盖地地来临了，在一次把我们摔得四仰八翻的震动中，驾驶员完成了自杀式的着陆，驾驶窗的玻璃在他眼前碎裂，那ว老兄往后一仰后就此不动，在我看来是凶多吉少，往下也用不着他了，现在这架飞机已经成为一个惯性体，往下能活下来多少老天爷说了算。
日本飞机走了，反正今天还有的是我们这样全无抵抗力的目标。
人们乱糟糟地起来，有的最后烤一把火，有的又忙着灭火。迷龙大声地打着呵欠，要麻和不辣简直在比划跺脚，康丫一边戴钢盔一边把钢๐盔里残余的几个米粒捞进嘴里，郝兽医披着麻袋，听见豆饼咳得不成话，又把麻袋披到豆饼身上。
“睡去睡去。”我已经不耐烦了。
我在禅达的陋巷里跛行，竭力记忆起当时的路。我经常要在溜边蹭缝的巷角寻找某种事物的残渣。一个贼不大可能记得三天前仓皇逃过的迷宫一样的巷子，但是这个ฐ贼当时抱着一捆不断ษ掉渣的粉条——我读过跟着面包渣回家的故事。
老头儿吃了惊吓，以在墙那边的一声扑通落地作为收场，我听了会儿那ว边的动静，想象着一个捂着腰眼子的老头儿哀怨地离开。
郝兽医也好奇，“咋就都回来啦？”
“你的枪不是早卖了吗？”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