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屁股干脆地说：“阿译。”
“是审。不是毙。”
尽管被人贵称了姓氏，丧门星仍毫不含糊地“叭勾”了一声。
不辣阴着脸说：“枪毙！”
丧门星看着我，问“……他刚不都好了吗？”
“就这事儿。没了。你们接茬儿忙。谢了胖子，有人欺你报我字号，我叫迷龙。我有事走了，我忙。”最后两字他都在门外说的了，我们瞪着门，然后瞪着克虏伯，克虏伯翻了我们一眼，然后扑通又坐回了草堆上。
“不是啦……我哥一年没回来了……你来我很高兴啦……他川军团的弟兄也不来了……这院子都看惯穿军装ณ的了……它不习惯了……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说很难听的话，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哥的兵说他在外边养了个ฐ女人，我哥说哪有的事……我知道他的饷都给我了，他是找了个女人养他。他跟你一样很讨人喜欢的……我现在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去找她说话，我那时候生气了……这里真是太难过了……”
我走了，但是站在门口掀帘ຈ子的时候我更加能看到小醉的孤寂，我转回身来，尽我最大的恭敬和内疚鞠了个躬，“对不起了。真是扰你了。”
阿译翻译旗语：“不论你何许人也，先行一步，虞某随后就来。人死不论军阶尊卑，只问无愧于心。”
阿译立刻开始翻译那边过来的旗语：“师炮队将在我方แ发出信号后打半个ฐ基数，物资奇缺，这是拿弟兄们的血偿你的临终之愿，望死得其所。”
我知道那意思，便挺了挺身子，“康丫康有财，你一事无成，踢过鬼子的屁股，可小鬼子跑了，摔过一手榴弹，鬼知道——也就是你才知道——有没有炸到敌人，你救过伤员，可他死了，还做了你的枕头。你什么เ都要，可不知道要什么，你最后说的是看不清，然后你就死了。你是我们的弟兄，很多弟兄中间的一个。”
弹坑是现成的，我们选择了一个能望见东岸的地方，康丫已经平静地躺在里边，我们开始盖上土层。
爬回山顶ะ的人们一头扎进了毒气。
我没空理他，接着开枪——以他那个ฐ速度摔不死的。
死啦死啦似乎在地底叫唤：“接着上！没见过这么倒霉的！”
一个声音像从地底里传来，其实那来自在弹坑与弹坑之间爬行的阿译，他压低了声音说：“射击位置！射击位置！”
迷龙手上戴满各种质地的戒指，脖子上连项ำ链带长命锁金的银的戴着好几个ฐ，他有三至四只手表，胸口插的钢笔多到你只好以为他是个修钢笔的。
迷龙从我们中ณ间穿过，他粗莽地推开挡了他道的郝兽医，去那ว边路上的一个ฐ死人身上摘下一枝钢笔。
死啦死啦啐着刚ธ溅在他嘴里的尘土坐了起来，“没摔着——你瞧，连你都差点儿做了团长了，我就做不得？”
“我不行啦……这队人只好交给你了……你现在就是他们的团长。”死啦死啦装作濒死的样子说道。
死啦死啦保持着一脸的恭敬，跟我说：“总好过一败再败，败成二十四岁的烦啦。是吧？团座？——你们不会伺候长官的吗？”
郝兽医苦笑，而死啦死啦大踏步地过来，啪的一声来了个足可以应付得过蒋中正公的敬礼，“团座！报告团座！请坐下，伸您的贵腿。”
第二个是死啦死啦，那ว家伙纵起身来的时候不折不扣是头黑豹，他抓着他的中正步枪，挺着枪上的刺刀。第三个是不辣，尽管他跳进来时几乎ๆ绊倒，有碍了勇往直前的观瞻。我想做第四个，但蛇屁股做了第四个。第五个则是一群——中国人办事，就是得有个ฐ起缝的，现在有了四个。
你可以肯定他叫的绝不是日军，但开枪的是日军，又一枪打在他肩头，李乌拉现在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哆嗦了一下，将头埋在浅水里。他在抽泣。
我回头，阿译双手持着他的手枪，他抖得不像话，枪口对着我，“不许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很早就明白，当没得选择时，中ณ国人并不怕死，我在我的同僚背上拍击了一下，我们的前锋已经向几米开外的那几个步兵扑去，日军开枪，枪法倒是奇准，两支枪命中一个中国兵，一支枪命中另一个，但这边也是真不怕死，我被双枪齐中的同僚倒下了，挨了一枪的那个ฐ仍扑了上去，他被日军用刺๐刀捅入了身体，但也用身体滞留着对方的刀尖。
那个美国人快乐่地瞪大了眼睛，“英语？太好了。我们仅仅是爬升，然后下降，然后就可以吃难吃的英国下午茶。”他从驾驶椅上背着身，用手比划着爬升和下降，用皱得像苦瓜一样的表情表示他对英国茶的态度。我想用一个玩笑回报他的幽默，但一直看着舷窗外的不辣快乐地打断了我。
副驾驶把驾驶舱一堆也不知道干什么的帆布都给我们扔了过来，“中国兵，我们真的不想冒着生命危险送冻肉。但是你们着陆后得把它们留下。”
我们凑拢了为数不多的破旧钢๐盔，寻找相对干燥的柴草准备做饭——管它呢。
于是从车上的几袋大米中推落一袋，它溅在泥泞里，押送兵让开条道，不用他们吆喝，我们自行冲过去把米从泥里拖出来，张立宪发动了车，给米和我们溅上了更多的泥。
禅达城离得不远，我们远眺禅达。
于是老头儿迟疑地看看我不再说话。
我慢慢把手举了起来，“别，别，一家弟兄……”
老头儿看了我一眼，挤出个ฐ比哭更难看的笑脸，“谢啦。我还是不信，我说你说的那些话。说了，但你做不出来。”
现在要麻可得意了，抖着两只武装过的手，猫了腰绕迷龙直转圈，看来是打算直取迷龙的下身。迷龙开始如临大敌，弯下腰似乎要紧他早松开的鞋带，到เ了却是把一只鞋砸到เ了要麻的腰上，紧接着砸过来的是他自个儿，把要麻撞到了墙上，附带着一记膝顶。
要麻还是笑，猛然暴喝一声：“豆饼，上！”
我细心地用刀尖刺破了他的衣服，刺๐破了他的肉，再往上挑了挑。
“表呢？”我问。
我终于得到了我要的那个机会，靠卑鄙，不靠蠢货们的热血和真诚。
“当然可以。”
但是我抬起头，和我的一脸阳光，“我是一定要谢谢你的。我当然帮你的忙。”
我晕厥了。
虞啸卿第一次插嘴，“禅达没有丢。”
“这样下去，快了。”
虞啸卿给了他一个“让我们走着瞧”的表情。
死啦死啦接着说：“十分之ใ一不到เ，记性有限。不拉屎会憋死我们，不吃饭活七八天，不喝水活五六天，不睡觉活四五天，琐事养我们也要我们的命。家国沦丧，我们倒已经活了六七年，不懂——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ว个样子。”
虞啸卿问：“什么是本来该有的样子？”
“不知道。”死啦死啦答道。
虞啸卿盯着他，“你一直在自相矛盾。照你说的，这里所有人都该死十遍二十遍。无辜？——是你说的无辜。”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死啦死啦又一次回头看了看我们，在他背对我们的位置上这是一个很大的动作幅度，“……一千多条人还剩这么一小撮……可能ม正好因为我们都只有一次好死，于是不知道……南天门上的仗对我算大仗，交锋十七次，打完我这生平第一大仗后，我再也不知道。”
虞啸卿审视了很长时间面前这个人的茫然，那种茫然近乎于沉痛。
他毫无先兆地说：“休庭。”
我们又回到了这间屋里，坐着或站着，发着愣，瞪着墙或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