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事儿。没了。你们接茬儿忙。谢了胖子,有人欺你报我字号,我叫迷龙。我有事走了,我忙。”最后两字他都在门外说的了,我们瞪着门,然后瞪着克虏伯,克虏伯翻了我们一眼,然后扑通又坐回了草堆上。
然后他跪下来,不折不扣给克虏伯磕了三个响头。
我走了,但是站在门口掀帘ຈ子的时候我更加能ม看到小醉的孤寂,我转回身来,尽我最大的恭敬和内疚鞠了个躬,“对不起了。真是扰你了。”
“不知道来做什么……军务……那个ฐ繁忙。”
阿译立刻๑开始翻译那边过来的旗语:“师炮队将在我方发出信号后打半个ฐ基数,物资奇缺,这是拿弟兄们的血偿你的临终之愿,望死得其所。”
死啦死啦叹了口气,往下做了件让我们瞠目结舌的事,这陡坡上立足都颇不易,他找了个凸石站上去,然后跪下来,他开始叩头,双掌贴地,然后叩——我生在一个ฐ已弃置了叩拜的年代,所以我只见过叩拜亡祖的孝子能这么认真虔诚。
弹坑是现成的,我们选择了一个能望见东岸的地方,康丫已๐经平静地躺在里边,我们开始盖上土层。
我们不伤心,因为知道今晚或明天我们也会去同一个地方แ。
我没空理他,接着开枪——以他那个速度摔不死的。
我们都对他这种奇怪的表达方式见怪不怪了,只是玩儿了命的手足并用,在十二个小时内第二次爬这座该死的山,仍然有越爬离山顶越远的倒霉蛋,了不起的阿译仍属于那ว批倒霉蛋中的一个。
一个声音像从地底里传来,其实那ว来自在弹坑与弹坑之间爬行的阿译,他压低了声音说:“射击位置!射击位置!”
我把脏污的脸拱在已经被翻松了的泥土里蹭着,因为连泪腺都早已经被震得麻木,我回头看着我们的死人,其实更该说介于死活之ใ间的人们,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仍活着。
迷龙从我们中ณ间穿过,他粗莽地推开挡了他道的郝兽医,去那边路上的一个死人身上摘下一枝钢๐笔。
迷龙忽然就手把机枪扔给了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豆饼,那一下几乎ๆ把豆饼给砸塌,然后迷龙掉头去了路边,从一个ฐ死人的手上捋下一块手表。我们沉默地走着和看着,而迷龙看我们像透明的一样从我们身上穿越。
“我不行啦……这队人只好交给你了……你现在就是他们的团长。”死啦死啦装作濒死的样子说道。
我又听到小口径榴弹的呼啸声,第一发在我们视野外的阵地上炸开,掀起了迷龙几个的大骂,第二发对我们俩个来说是失近弹,它在死啦死啦背后炸开。死啦死啦的表情一下僵硬了,直挺挺地往后倒下。
郝兽医苦笑,而死啦死啦大踏步地过来,啪的一声来了个足可以应付得过蒋中ณ正公的敬礼,“团座!报告团座!请坐下,伸您的贵腿。”
我瘸过去的同时那ว名医官已觉受辱,他开始叫唤:“他是个ฐ士兵!我是军官专属的医生!”
你可以肯定他叫的绝不是日军,但开枪的是日军,又一枪打在他肩头,李乌拉现在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哆嗦了一下,将头埋在浅水里。他在抽泣。
河滩上倒着的那个人在雾霭中不可能ม看清,但他在喊叫,那也是迷龙悲伤和愤怒的原因——那是李乌拉。
我很早就明白,当没得选择时,中国人并不怕死,我在我的同僚背上拍击了一下,我们的前锋已经向几米开外的那几个步兵扑去,日军开枪,枪法倒是奇准,两支枪命中一个中ณ国兵,一支枪命中另一个,但这边也是真不怕死,我被双枪齐中的同僚倒下了,挨了一枪的那个仍扑了上去,他被日军用刺刀捅入了身体,但也用身体滞留着对方的刀尖。
我回头看了一眼蹲在枝丛中冒着冷汗的阿译,开始缓慢地移动,几个前锋的同僚和我一起移动,我把我们调整到与日军支援火力呈直线的位置,而那ว个排头的三角型是中间点。
副驾驶把驾驶舱一堆也不知道干什么เ的帆布都给我们扔了过来,“中国兵,我们真的不想冒着生命危险送冻肉。但是你们着陆后得把它们留下。”
郝兽医撇了他一眼,“你自己้害怕,你就非要把别人吓死吗?”
于是从车上的几袋大米中推落一袋,它溅在泥泞里,押送兵让开条道,不用他们吆喝,我们自行冲过去把米从泥里拖出来,张立宪发动了车,给米和我们溅上了更多的泥。
我们从后边簇拥到เ了前边,通过押送兵们管前不管后的警戒线往外看着,何书光开走的那辆车在这神憎鬼不理的偏僻地方停下,泥泞的车上坐着同样泥泞的人。
于是老头儿迟疑地看看我不再说话。
老头儿搀着我的胳膊,说:“烦啦啊,你做好事时其实看着蛮顺眼的。”
老头儿看了我一眼,挤出个比哭更难看的笑脸,“谢啦。我还是不信,我说你说的那些话。说了,但你做不出来。”
郝兽医沉默着,拿出他众多布包中的某一个,里边是个油纸包,他开始加盐。老头儿很难过,因为知道有八个伤员今天铁定要饿肚子。
要麻还是笑,猛然暴喝一声:“豆饼,上!”
要麻皮笑肉不笑地说:“好啊。”
“表呢?”我问。
然后他脸色变了,因为他感觉到我右手上的刺刀正顶ะ着他的后心。
我终于得到了我要的那个机会,靠卑鄙,不靠蠢货们的热血和真诚。
“我听你的。”老头儿在坑里埋人,不看我。
但是我抬起头,和我的一脸阳光,“我是一定要谢谢你的。我当然帮你的忙。”
“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晕厥了。
我沿着禅达的巷子走,我走这里是因为这里路窄,我可以扶着墙。同一伎俩不能在一地耍两次。我得从西城市场转战东城市场。我拖着我的腿,腿越来越重了,以前出于自尊我还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瘸,但现在已๐经瘸得不像话了——我支撑不住了。
于是我很想揍那条狗,我找了根大棍子,揍任何一条狗都够用了——除了这条,而这条正气定神闲地看着我。于是我挑了另一跟,另一跟跟筷子差ๆ不多,长度是筷子的两倍。
我捏着那跟筷子,壮了壮胆,走向那条狗。
蛇屁股和不辣相携相拥着从屋里出来,没人去管他们怎么又和好了,他们出自无聊而闹翻,又出自无聊而和好,而既然康丫和要麻都死了,这两位也就别无选择地只好成为哥们。
为了对抗迷龙,不辣和蛇屁股又成哥们儿,但这一对儿远不如不辣要麻的前组合来得结实,实际上他们用来彼此争吵的时候比什么都多。
这两哥们站我身后看我耍把戏,我正羞羞答答拿着那ว树枝跟狗套近乎,被那狗一眼吓得把树枝再次掉在地上,于是那两ä货的怪笑声像双胞胎似的,我瞪了他们俩一眼。
“我的狗怎么样?”我问。
不辣嘲笑我:“你的狗?你在它面前像猫。”
蛇屁股跟着嘲笑我:“这么不要脸会被雷劈的。你的狗叫什么名字?”
我准备想个最缺德的名字,正好饥肠雷鸣,我摸摸肚子,“它叫哪啥,狗肉。”
“狗肉?”这名字对同样饥馑的蛇屁股是大刺激,“香肉好啊!老汤香肉!”
不辣舔了舔嘴唇,“要放多辣椒。”
我继续用小棍和狗肉逗趣,“我研究半天了,它合适红烧。”
蛇屁股忽发奇想,“我说,守着几十斤好肉听肚子唱,咱干吗不把它炖了呢?”
我半死不活地敷衍他:“对啊好呀。”
不辣精神抖擞地地说:“你来。我会扒皮,给你弄床狗皮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