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霍府大门,突听一阵喧哗之声,只见几个仆人簇拥着一个鲜衣怒马的俊俏公子,正向大门走来,几个小厮连忙止了步,垂手站立,春熙连忙屈膝行礼:“请二爷安。”霍凛闻言,不由得也停住脚๐步,恰好霍泽下了马,目光正向这边望来,先是怔了一怔,然后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将他打量了又打量,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来:“哟!看这是谁回来了!”话犹未完,忽然反手一个耳光抽在跟随的人脸上:“蠢东西,你看什么看!见了三爷不认得么?我们三爷在西疆跟着韩将军打仗,把吐谷浑和吐蕃都打得回老娘家了,现下风光回京,你们见了他,竟然干站着?!”
“是。”
“是。”
少年身材高大,面庞微黑,生得极为英俊,这会儿虽是大毒日头底下晒着,神情却依然端凝沉稳。孙腾心下既是敬服,又有些感慨,霍家这位三公子虽出身显贵,却因母亲出身微贱,一向不受重视,十岁时,更因兄弟之间的龃龉引得霍大将军大发雷霆,一怒之下把他送到凉州军前效力,他们孙氏两兄弟也作为ฦ霍家的家将陪同前往,这一去便是十一年。这些年来,他们亲眼见证了他从霍家养尊处优的三公子,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在战场上,他英勇无敌,那种拼命的气势令敌人胆寒,也令自己军中的人心生畏服。随着岁月的增长,他身上的刀疤也在渐渐增多,甚至数次从鬼门关把命捡回来,但不管受了多大伤,流多少血,他永远都表现得满不在乎。戍守凉州的将军韩唐极是喜爱他,每每夸他将门虎子,将他视若己้出。然而这位少年将军私底下却是沉默寡言,一年到头难得看见一次笑容,打仗、操练、巡逻之ใ余,他总是远离人群,抚摸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剑,或者擦拭着自己心爱的银枪。。。。。。十余年间,他竟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ฐ人。
“人之聚散,本是常情,你终不能一辈子呆这宫里陪着我。”莲真看着她,轻轻摇摇头,眼神却渐渐暗淡下去:“只是,你若有什么เ心愿,我还可以替你完成,我的心愿,却是无人可以成全了。”
“你不想出宫?不想嫁人么เ?”
话说到这里,主仆两ä人心里都冒出一丝深深的寒意,敏妃的手微微颤抖,良久,方แ缓缓的道:“皇上该是全都知道了。”
敏妃喃喃道:“皇上为ฦ什么要这么做?”
“很好,搬出祖制宫规来压朕了。”皇帝冷笑一声:“朕竟不知道,原来朕贵为天子,想要宠幸一个女人,还得听他人的闲言闲语。”
“议论?”皇帝放下碗,脸色微微一沉:“议论什么เ?”
“可是,毕竟夺回了两城。”
霍凇道:“吐谷浑死了四千多,我军伤亡在三千人左右。”
皇帝淡淡的道:“很好,不愧是霍牧的儿子,果真将门虎子。”
殿中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空气冷得似乎要结冰。皇帝微微眯着眼睛,向下俯视着百官,过了好一会儿,渐渐恢复了冷静,他眼神再次移到曹越身上:“韩唐中ณ箭,是霍凛救了他,背着他冲出乱军之中?”
“是的,至少还她一个公道。”
“嗯。”莲真想到珠蕊,眼里掠过一抹悲伤,语气却是平静的:“我经常在梦里看见她,她嘴角流血的样子,我总是怀着满腔的恐惧与仇恨在半夜惊醒,每当横波和宝贞来问我的时候,我便装作一点事也没有。”说到เ这里她笑了笑:“我必须时刻牢记,我是她们的主子,是她们赖以依靠和生存的人,我不能ม先垮掉。”
“可惜太太也过世得早。”
沁竹神情黯然:“进了宫后,我总是想着,娘娘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只怕便是跟表小姐一起度过的那些年,表小姐死之后,娘娘性情大变,变得冷冰冰的,不大爱理人了。”
宝贞望着她,心中喜悦:“这两日终于见主子脸上有了些笑容,我也放心好些。”
“瞧小主这话说得,我又不是瞎子,再说了,就瞎子也还能看出来呢。”宝贞得意的道:“我觉得呀,皇贵妃定不是只看着桑蓉姑姑的面儿才这么对小主ว好的,小主从小到大都招人疼,招人喜欢,人缘儿特好,这回就算被奸人害了,终究还是有贵人来相助的。”
慕绯羽默然,眼泪却渐渐止了,过得片刻,开口道:“叫他们传膳吧。”
慕绯羽鼻子里轻哼一声,却终究不敢再说,安澜又道:“皇上毕竟是个男人,且春秋正盛,嫔妃众多,自是不会如小主一般悲痛,小主万不能因此对皇上生了怨恨之心。”
桑蓉带了两个ฐ小太监走了,莲真和横波直送她到门外,看着灯笼的火光消失,这才转身回屋。
“报答二字不敢当。”桑蓉起身欲走,见莲真泪眼涟涟,满是依依不舍之色,心下大是不忍:“小主千万珍重,改日奴婢再来看你。”说罢又殷殷叮嘱横波:“从此以后须加意小心,外间送来的东西一概ฐ不要用,我自会替你们想办法。”
至爽斋的寝宫并不大,这时乌ไ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却是悄无声息。皇帝ຓ目光移到安澜和倾欢身上,突然道:“今晚你们有多少人跟着你们主ว子出去的?”
皇帝并不理她,却皱了眉对赵承恩道:“你还不去?”
苏闻樱满面笑容:“是啊,自那次之后,我们就经常便装出王府游玩了。姐姐,我跟你说,目今京城最好吃的酒楼有四家,八宝斋,老味兴,醉美楼,鸣春楼ä,那味道跟御厨比起来,只怕也不差什么。还有,王爷喜欢去京郊狩猎,如今也带上我去,上次我纵马入林,竟射杀了一只獐,又五只野兔,王爷大是高兴,拿回来一半让厨子收拾了,一半我们自己涂上各种调料烤起来,滋味无比鲜美,远非往常所吃的能及。。。。。。”
“王爷待我很好,我很满足。”苏闻樱眼里洋溢着幸福之色,忍不住就说了下去:“在王府里,几乎就我一个ฐ人作主ว,不用守太多规矩。但有时候我嫌闷得慌,总想出去看看,上次王爷出门,见我闷闷不乐,不忍心起来,让我女扮男装ณ,竟带我将京城逛了个遍,吃了个ฐ遍。”
莲真拉着桑蓉走到一个僻静所在,道:“那日的事,还没好好谢过姑姑,叫人送过去的东西,姑姑怎么เ又原封不动的退回了?”
桑蓉看着莲真,笑道:“小主今儿好气色。”
莲真想点头,却又撇过了脸,低声道:“叫她们准备兰汤,我想沐浴。”
一回到撷芳宫,已有小宫女端了一碗药汁上来,宝贞接过递到莲真面前,眼里带着一丝羞意:“小主,横波姑姑说初次会疼,喝了这个会好受些。”
她说得虽然婉转,莲真却已然明白,她颔首道:“这个我知道,只是她们自幼跟在我身边,跟我情如姐妹,以后还请你多加调~教。”
“你说。”
“我不饿,我带了干粮去吃的,我也得赶快回去为我爹爹煎æ药呢。”
说着在边上坐下,先示ิ意他张嘴看了看,然后又把了把脉,转头对灵芝道:“无妨,这是被痰堵住了,我等下开个ฐ方子,直接让人给你把药送过来,吃几剂保准就好了。”
“傻丫头,真能ม扯。”莲真倒被她说得好笑起来,缓缓起身:“好了,时间不早了,收拾收拾了,早ຉ点歇下吧。”
莲真放下茶盏,似要说什么,又欲言而止,半晌,才微微摇了摇头:“你不懂。”
说到这里急忙掩口,看莲真时,见她眼睛微闭,恍若不闻,倒是横波训道:“英王爷如今是戴罪之人,以后说话注意些,若被些小人听到,无事也变成有事了。”
宝贞低声道:“是。”
沐浴毕,司衣宫女呈上一个托盘,宝贞从盘中ณ拿了一件湘妃色纱袍,正要替她穿上,莲真却蹙了眉头:“这衣服上熏的什么香?怎的气味如此甜腻?”
宝贞愕然:“上月偶然熏了一次龙鳞香,见主ว子喜欢,所以又用了一次。”
“是么?”莲真脸露难受之色,摆手道:“我闻不惯这味道,快快拿开,另换了别的来。”
宝贞只得道:“是。”忙亲自下去另拿了衣裳来,横波看着莲真,却是若有所思,莲真更了衣裳๙,吩咐道:“走吧。”
一路行来,丽日高照ั,花影层叠,四下里寂静无声,莲真在清泉宫外下了轿,才转过影壁,一眼望见院内茂密的树荫下,停着一乘明黄色的凉轿,她微微一怔,两名小守在正殿外的小内监已๐经迎下来:“奴才请莲小主安。”
莲真回过神来:“皇上在里面?”
“是,皇上今儿下了朝便过来了,跟娘娘一起用了午膳,现在正逗小皇子玩呢。”其中一个内监陪笑道:“奴才这就去告诉里面的姐姐们,让她们通传一声。”
“既ຂ是皇上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改日再来罢。”
“那。。。奴才等恭送小主。”
两名内监磕下头去,还未起身,莲真却已走远了。横波紧ู紧跟着莲真,出了宫门,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句:“小主ว。”
莲真停下脚步,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回去吧。”
掌灯时分,沁竹叫来奶娘嬷嬷,将宗煦抱了下去,宗煦ะ犹不肯走,紧ู紧依偎着皇贵妃,口中道:“煦儿不想走,煦ะ儿想跟母妃在一起。”
皇贵妃微微一笑,却不搭话,伸手轻抚他的头颈,沁竹温言劝道:“二皇子,母妃今日累了,你早ຉ些跟奶娘去沐浴安置,明早好早些来向母妃请安,这样可好不好?”
宗煦嘟็了嘴巴,只看着皇贵妃,皇贵妃道:“乖,跟奶娘去吧。”
见她发了话,宗煦只得道:“是。”站起来,又向皇贵妃行了礼,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乳母下去了。
沁竹松了口气,又道:“娘娘,你今儿没用晚膳,这会儿传些膳食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