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约翰》〔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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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呢西呢,南呢北呢?进而即于新呢?退而安于古呢?往灵之所教的道路么?赴肉之所求的地方么เ?左顾右盼,仿徨于十字街头者,这正是人的心。‘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7〕我年逾四十了,还迷于人生的行路。我身也就是立在十字街头的罢。暂时出了象牙之ใ塔,站在骚扰之巷里,来一说意所欲言的事罢。用了这寓意,便题这漫笔以十字街头的字样。

我以为这诚然也๣有理,但和中国现在的政客官僚们讲论此事,却是对牛弹琴;至于两ä方面的接近,在北京却时常有,几多丑态和恶行,都在这新而黑暗的阴影中ณ开演,不过还想不出作者所说似的好招牌,——我们的文士们的思想也๣特别俭啬。因为自己的偏颇的憎恶之ใ故,便不再来译添了,所以全书中独缺那一篇。好在这原是给少年少女们看的,每篇又本不一定相钩๗连,缺一点也๣无碍。

夏目的著作以想像丰富,文词精美见称。早年所作,登在俳谐〔7〕杂志《子规》(hototogisu)〔8〕上的《哥儿》(bohan),《我是猫》(waທgahaທiwanekodearu)诸篇,轻快洒脱,富于机智,是明治〔9〕文坛上的新江户艺术〔1้0〕的主流,当世无຀与匹者。

“有余裕的小说,即如名字所示,不是急迫的小说,是避了非常这字的小说。如借用近来流行的文句,便是或人所谓触著〔6〕不触著之中,不触著的这一种小说。…

〔1〕《爱罗先珂童话集》一九二二年七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列ต为《研究会丛书》之ใ一。其中ณ鲁迅翻译者九篇,除《古怪的猫》一篇未见在报刊上发表外,其它各篇在收入单行本前都曾分别ี发表于《新青年》月刊â、《妇女杂志》、《东方แ杂志》、《月报》及《晨报副刊》。

依我的主ว见选译的是《狭的笼》,《池边》,《雕的心》,《春夜的梦》,此外便是照着作者的希๶望而译的了。因此,我觉得作者所要叫彻人间的是无所不爱,然而不得所爱的悲哀,而我所展开他来的是童心的,美的,然而有真实性的梦。这梦,或者是作者的悲哀的面纱罢?那么เ,我也过于梦梦了,但是我愿意作者不要出离了这童心的美的梦,而且还要招呼人们进向这梦中,看定了真实的虹,我们不至于是梦游者(som

nambulist)。

现在有几位批评家很说写实主义แ可厌了,不厌事实而厌写出,实在是一件万分古怪的事。人们每因为偶然见“夜茶馆的明灯在面前辉煌”便忘却了雪地上的毒打,这也正是使有血的文人趋向厌世的主我的一种原因。

阿尔志跋绥夫的本领ๆ尤在小品;这一篇也๣便是出色的纯艺术品,毫不多费笔墨,而将“爱憎不相离,不但不离而且相争的无຀意识的本能”浑然写出,可惜我的译笔不能传达罢了。

〔5๓〕性解天才。

〔3๑〕近世名人指林纾。鲁๥迅在一九๡三二年一月十六日຅致增田涉信中说:“《域外小说集》发行于一九○七年或一九○八年,我与周作人还在日本东京。当时中国流行林琴南用古文翻译的外国小说,文章确实很好,但误译很多。我们对此感到不满,想加以纠正,才干起来的”

假如我们在异乡讲演,因为言语不同,有人口译,那是没有法子的,至多,不过怕他遗漏,错误,失了精神。但若译者另外加些解释,申明,摘要,甚而至于阐发,我想,大概ฐ是讲者和听者都要讨厌的罢。因此,我也不想再说关于内容的话。

我也不愿意别人劝我去吃他所爱吃的东西,然而我所爱吃的,却往往不自觉地劝人吃。看的东西也๣一样,《小约翰》即是其一,是自己爱看,又愿意别人也看的书,于是不知不觉,遂有了翻成中ณ文的意思。这意思的发生,大约是很早的,因为我久已觉得仿佛对于作者和读者,负着一宗很大的债了。

然而为什么เ早ຉ不开手的呢?“忙”者,饰辞;大原因仍在很有不懂的处所。看去似乎已经懂ฦ,一到拔出笔来要译的时候,却又疑ທ惑起来了,总而言之,就是外国语的实力不充足。

前年我确曾决心,要利ำ用暑假中的光阴,仗着一本辞典来走通这条路,而不料并无光阴,我的至少两ä三个月的生命,都死在“正人君子”和“学者”们的围攻里了〔12〕。到去年夏,将离北京,先又记得了这书,便和我多年共事的朋友,曾经帮我译过《工人绥惠略夫》的齐宗颐君,躲在中央公园的一间红墙的小屋里,先译成一部草稿。

我们的翻译是每日下午,一定不缺的是身边一壶好茶叶的茶和身上一大片汗。有时进行得很快,有时争执得很凶,有时商量,有时谁也๣想不出适当的译法。译得头昏眼花时,便看看小窗外的日光和绿荫,心绪渐静,慢慢地听到高树上的蝉鸣,这样地约有一个ฐ月。不久我便带着草稿到เ厦门大学,想在那里抽空整理,然而没有工夫;也就住不下去了,那里也有“学者”于是又带到广州的中山大学,想在那ว里抽空整理,然而又没有工ื夫;而且也就住不下去了,那里又来了“学者”结果是带着逃进自己้的寓所——刚ธ刚租定不到一月的;

很阔,然而很热的房子——白云楼。

荷兰海边的沙冈风景,单就本书所描写,已๐足令人神๰往了。我这楼外却不同:满天炎热的阳光,时而如绳的暴雨;前๩面的小港中是十几只蜑户〔13๑〕的船,一船一家,一家一世界ศ,谈笑哭骂,具有大都市๦中ณ的悲欢。也仿佛觉得不知那里有青春的生命沦亡,或者正被杀戮,或者正在呻吟,或者正在“经营腐烂事业”〔14〕和作这事业的材料é。然而我却渐渐知道这虽然沈默的都市中,还有我的生命存在,纵已๐节节败退,我实未尝沦亡。只是不见“火云”〔15〕,时窘阴雨,若明若昧,又像整理这译稿的时候了。于是以五月二日຅开手,稍加修正,并且誊清,月底才完,费时又一个月。

可惜我的老同事齐君现不知漫游何方,自去年分别以来,迄今未通消息,虽有疑难,也无从商酌或争论了。倘有误译,负责自然由á我。加以虽然沈默的都市๦,而时有侦察的眼光,或扮演的函件,或京式的流言〔1้6〕,来扰耳目,因此执笔又时时流于草率。务欲直译,文句也反成蹇涩;欧文清晰,我的力量实不足以达之。《小约翰》虽如波勒兑蒙德〔17๕〕说,所用的是“近于儿童的简单的语言”但翻译起来,却已够感困难,而仍得不如意的结果。例如末尾的紧要而有力的一句:“undmitseinembegleitergingerdenfrostigennachtwindeentgegen,denscນhwerenwegnaທchdergrossen,finsternstadt,wodiemenschheitwarundihrweh.”那下半,被我译成这样拙劣的“上了走向那ว大而黑暗的都市即人性和他们的悲痛之所在的艰难的路”了,冗长而且费解,但我别无更好的译法,因为ฦ倘一解散,精神和力量就很不同。然而原译是极清楚的:上了艰难的路,这路是走向大而黑暗的都市๦去的,而这都市是人性和他们的悲痛之所在。

动植物的名字也使我感到เ不少的困难。我的身边只有一本《新独和辞书》〔18〕,从中查出日本名,再从一本《辞林》〔19〕里去查中国字。然而查不出的还有二十余,这些的译成,我要感谢周建人〔20〕君在上海给我查考较详的辞典。但是,我们和自然一向太疏远了,即使查出了见于书๰上的名,也不知道实物是怎样。菊呀松呀,我们是明白的,紫花地丁便有些模胡,莲馨花(primel)则ท连译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形色,虽然已经依着字典写下来。有许多是生息在荷兰沙地上的东西,难怪我们不熟ງ悉,但是,例如虫类中ณ的鼠妇(kellerassel)和马陆(laທuferkaທlfer),我记得在我的故乡是只要翻开一块湿地上的断砖或碎石来就会遇见的。我们称后一种为“臭婆娘๤”因为它浑身发着恶臭;前一种我未曾听到เ有人叫过它,似乎在我乡的民间还没有给它定出名字;广州却有:“地猪”

和文字的务欲近于直译相反,人物名却意译,因为它是象征。小鬼头wistik去年商定的是“盖然”现因“盖”者疑词,稍有不妥,索性擅改作“将知”了。科学研究的冷酷的精灵pleuzer即德译的klaທuber,本来最好是译作“挑剔๶者”挑谓挑选,剔谓吹求。但自从陈源〔21้〕教授造出“挑剔风操”这一句妙语以来,我即敬避不用,因为ฦ恐怕《闲话》的教导力十分伟大,这译名也将蓦地被解为“挑拨”以此为ฦ学者的别名,则行同刀笔〔22〕,于是又有重罪了,不如简直译作“穿凿”况且中国之所谓“日凿一窍而‘混沌’死”〔23〕,也很像他的将约翰从自然中ณ拉开。小姑娘robita我久久ื不解其义,想译音;本月中旬托江绍原〔24๒〕先生设法作最末的查考,几天后就有回信:——

robita一名,韦氏大字典人名录〔25〕未收入。我因为ฦ疑心她与robຘin是一阴一阳,所以又查robin,看见下面的解释:——

robin:是robຘert的亲热的称呼,而robຘert的本训是“令名赫赫”(!)那ว么เ,好了,就译作“荣儿”

英国的民间传说里,有叫作robingoodfellow〔26〕的,是一种喜欢恶作剧ຕ的妖怪。如果荷兰也有此说,则ท小姑娘之所以称为robຘita者,大概就和这相关。因为ฦ她实在和小约翰开了一个可怕的大玩笑。

《约翰跋妥尔》一名《爱之书》,是《小约翰》的续编,也๣是结束。我不知道别国可有译本;但据他同国的波勒兑蒙德说,则“这是一篇象征底散文诗,其中并非叙述或描写,而是号哭和欢呼”;而且便是他,也๣“不大懂得”

原译本上赉赫博士的序文,虽然所说的关于本书并不多,但可以略๓见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荷兰文学的大概,所以就译出了。此外我还将两篇文字作为附录。一即本书作者拂来特力克望蔼覃的评传,载在《文学的反响》一卷二十一期上的。

评传的作者波勒兑蒙德,是那ว时荷兰著名的诗人,赉赫的序文上就说及他,但于他的诗颇致不满。他的文字也奇特,使我译得很有些害怕,想中ณ止了,但因为究竟可以知道一点望蔼覃的那时为ฦ止的经历和作品,便索性将它译完,算是一种徒劳的工ื作。末一篇是我的关于翻译动植物名的小记,没有多大关系的。

评传所讲以外及以后的作者的事情,我一点不知道。仅隐约还记得欧洲大战的时候,精神底劳动者们有一篇反对战争的宣言〔27๕〕,中国也曾译载在《新青年》上,其中ณ确有一个他的署名。

一九二七年五月三十日,鲁迅于广州东堤寓楼之西窗下记。

〔1〕《小约翰》荷兰作家望·蔼覃的长篇童话,象征写实的童话诗。原作发表于一八八七年,鲁迅于一九二六年七月开始与齐宗颐(寿山)合译,至八月中译毕。一九๡二八年一月由北京未名社出版,列为《未名丛刊》之一。本书๰正文及其它各篇,除《引言》外,均未在报刊â发表过。

望·蔼覃(f.w.vaneeden,1860—1้932)是医师,又是作家。他是《新前导》杂志的主ว持人之一,《小约翰》最初即在这刊â物上发表。主要作品有长诗《爱伦》、诗剧《弟兄们》、长篇《死之ใ深渊》等。

〔2〕本篇曾以《〈小约翰〉序》为题,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六月二十六日《语丝》周刊第一三七期,后印入《小约翰》单行本。

〔3〕《马上支日记》收入《华盖集续编》。

〔4〕丸善书店日本东京神田à区的一家外文书店。

〔5〕那ว一暑假指一九二五年暑假。当时段祺瑞、章士钊正加紧镇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学生运动,并迫害鲁迅,帮闲文人评论派也参加了对鲁迅的围攻。所以这里说“过得比别的时候还艰难”

〔6๔〕《文学的反响》关于文艺评论的德语杂志,在本世纪三十年代仍继续出版。

〔7๕〕神田区日本东京的中ณ心区,书店的集中ณ地。

〔8〕过屠门而大嚼语见《文选》曹植的《与吴季重书๰》:“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肉,亦且快意。”

〔9〕南江堂当时日本东京的一家书店。

〔10〕德语:《内外国文学丛书》,奥托·亨德尔出版社,在扎勒河边之哈勒。

〔11้〕芬涅pfennig的音译,又译芬尼,德国货币名,一百芬尼合一马克。

〔12〕鲁迅于一九二六年八月间离京去厦门大学任教。这里的“正人君子”、“学者”指陈源(西滢)、顾颉刚等人。鲁๥迅因对厦大不满辞职,于一九二七年一月去广州中山大学任教。不久顾ุ颉刚也从厦大到เ了中山大学。

〔13〕蜑户即疍户,又作疍民。旧ງ时用来称在广东、福建、广西沿海港湾和内河从事渔业和水上运输业的水上居民,多以船为家。

〔1้4〕“经营腐烂事业”原语见《小约翰》译本“附录”兑·蒙德所作的作者评传《拂来特力克·望·蔼覃》:“将可怜的幼小的约翰,领ๆ到坟墓之间,死尸之间,蛆虫之间,那ว在经营腐烂事业的…”

〔15๓〕“火云”在《小约翰》全书将结束时,约翰望见了“火云”:“他一瞥道路的远的那一端。在大火云所围绕的明亮的空间之中,也看见一个ฐ小小的黑色的形相。”

〔16〕侦察的眼光一九二七年鲁迅在中山大学任职期间,正值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前后,政治环境复杂。这年九月三日鲁๥迅致李小峰的信中曾说起他到广州后的情形:“访问的,研究的,谈文学的,思想的,要做序,题签的,请演说的,闹得个不亦乐乎。”(见《而已集·通信》)扮演的函件,指中山大学校方แ发出的对鲁迅辞职的所谓慰留信。京式的流言,指类似鲁迅在北京时段祺瑞反动政府的帮闲文人现代评论派对鲁๥迅的造谣、诬蔑。

〔17〕波勒兑蒙德(p.demont,1857๕—1931)通译波尔·德·蒙特,比利时诗人、评论家。著有《洛勒莱》、《飞蝶》、《夏天的火焰》等诗集。他曾在《拂来特力克·望·蔼覃》一文中说:《小约翰》“全体的表现”“近乎儿童的简单的语言”

〔18〕《新独和辞书๰》即《新า德日辞书๰》。日文称德语为ฦ独语;

和,日本之异称。

〔19〕《辞林》日຅语辞典,金沢庄三郎编,一九二七年日本东京三省堂书๰店发行。

〔20〕周建人字乔峰,鲁迅的三弟,生物学家。当时是上海商务印书馆的编辑。

〔2๐1〕陈源(1้896—1970)字通伯,笔名西滢,江苏无锡人,现代评论派的主要成员。当时任北京大学教授。“挑剔๶风操”是陈源在《现代评论》第一卷第二十五期(一九二五年五月三十日)《闲话》中攻击支持女师๲大学生运动的鲁๥迅等人的话。鲁迅在《华盖集·我的“籍”和“系”》中ณ指出陈源误用“挑剔”一词:“我常常要‘挑剔’文字是确的,至于‘挑剔风操’这一种连字面都不通的阴谋,我至今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做法。”

〔22〕刀笔这里意指“刀笔吏”古代称办理文书๰的官吏为刀笔吏,后也๣用以称一般舞文弄墨的讼师๲。陈源在《致志摩》的公开信(载一九二六年一月三十日《晨报副刊â》)中骂鲁迅“是做了十几年官的刑名师爷”和“刀笔吏”

〔23๑〕“日凿一窍而混沌死”语出《庄子·应帝ຓ王》:“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ใ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24〕江绍原安徽旌๠德人,曾任北京大学讲师,一九๡二七年与鲁迅同在中山大学任教,著有《发须爪》等书。

〔25〕韦氏大字典人名录美国词书编纂家韦白斯特(n.webຘ-ster,1758๖—1843)所编《英语大字典》卷末附录的人名词典。《韦氏大字典》最初于一八二八年完成,后来迭有增编。

〔26๔〕robingoodfellow英语:好家伙罗宾。相传是专爱与人捣蛋的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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