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四面侵来,白幡幔帐飘飞呼啸,鬼火般的白烛后,黑影笼着巨大的棺柩,阵阵阴寒弥漫……
承泽还想努力唤醒她,却突然看到朱红的血已是沿着她握着利器的手腕浸染了衣袖,他的心又惊又痛,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掌劈向她颈肩处的穴位,那发了颠狂的人立时一软,瘫倒下来。承泽一把揽了她接在怀中,她手一松,铛啷,沾满了血的剪刀应声落地。
“啧!”
“这么些血,哪止破了皮儿啊??”福能儿越看那白衣裳上的红印子越吓人,“横竖我这顿打是免不了了,若是再误了上药,别说老太太,就是青蔓姐姐也不能饶了我啊!”
“不管从哪儿听来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的,断不是说着玩儿的。若府里有人如此造谣生事,绝不能轻饶了!若真是老太太那边的主意,我更得问问!”
一旁看着的青蔓见承泽也再劝不了什么,便从他怀中拉了承桓过来,摁着给他洗脸,承泽走过来道,“你照看着,我去老太太那儿看看。”
慕峻延叩拜罢,跪守一旁的承泽、承桓并静香一起叩谢还礼。慕峻延走到近旁,蹲□,双手扶起承泽、承桓,“二爷,三爷,快免礼!”
“小姐!小姐!是咱们家大爷!”跪在后排的荷叶儿凑在静香耳边急声道。
“那ว单只荷叶儿哭了,福安呢?”
“这么说,当时房里除了大奶奶就只有荷叶儿和福安?”
“回老太太,轩静苑里里外外已๐经腾空打扫干净,点了经香,另设了香坛。”
无论如何,她是那青底白字的牌位上易家嫡房长孙易承轩的未亡人,夫君的灵台下她是该哭的,可老太太说不许,不是像旁人那样可以等二爷承泽回来后哭,是她不许哭,什么时候都不许,尤其不许在灵前,因为老太太说她的泪……脏。
蓝月儿这么应着却不想承桓摇了头,“去不得芳洲苑了,二哥不在家抄经,要住到广灵寺去。”
“哦?这是为ฦ何?”
“说清静,也更是诚心。”
“老太太连这也应了?”
“嗯。”
蓝月儿不再言语,慢慢拧蹙了眉……
承桓见娘亲不再问,精神一松,打了个哈欠。
“三爷,是困了吧?”春燕看了便招呼道,“来,我送你回房歇晌。”
小家伙偎向蓝月儿,环了她的胳ฑ膊,“娘亲……”
“都多大了?”蓝月儿笑嗔了一句,又交代春燕,“就歇在里间儿我床上吧。”
“哎。”春燕答应着要拉了承桓走,可承桓还是赖在蓝月儿身上。
蓝月儿点点他的额头,“你可何时能长大些。”又对春燕道,“去叫阎妈妈陪着,把外袍脱了再盖被,免得着凉。”
“是。”
……
安顿好了承桓,春燕出到外间见蓝月儿靠在榻上,神色依旧有些沉。
春燕走过去轻声问,“奶奶,可是为了这抄经的事?”
蓝月儿没吭声,只是搭了搭眼帘。春燕便坐到榻边的绣墩上,劝道,“奶奶又多心了?原只让三爷抄经省了二爷的事,明摆着是老太太偏心。可如今,二爷主动承应了,奶奶怎么เ倒又不乐意了?”
“唉,”蓝月儿叹了口气,“你哪里知道这其中ณ的道理。独让桓儿抄经,我虽有些怨,却不是为ฦ偏心,只是想着这做样子寻了谁不是做,给庙里便罢了,何必累็桓儿?可若当真要做,我心里也是随了老太太想偏承泽的。”
“嗯?”春燕纳闷,“这是为何?”
“都是读书,自是承泽当紧些。”
“若说当紧倒是二爷当紧,可咱们小爷也正是读书的时候,错了时日,也是要落下呢。”
蓝ณ月儿依然摇头,“也不全为他快是该搏功名的时候,只为他读得好,便是一样的岁数,也该是桓儿让路。”
“嗯?”春燕越糊涂,主子今儿是怎么了?一味地为大房说起话来,况还是二爷,这位主儿可是从来都不正心放她的人。
“我自己的儿子,我如何不知道?”看春燕挑眉不解,蓝月儿笑笑,“心性虽善,胆子却小,读书虽苦,却不大开窍,日后断不是个ฐ能成大器之ใ人。说得再不济,单靠自己,他是挣不来什么的。”
“奶奶这是说哪儿去了?咱们小爷还小着呢……”
蓝月儿摆摆手,“你不用在我跟前儿念这个经,我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小?已经快九岁,承泽这个时候早都跟着老爷往较场去了,可他呢,教他练练功,还是弄疼了要哭!再说读书,贺老将军上回给老太太的信里也说了,承泽若是进京,可武举ะ文举并应。你当这是什么话?奉承话?哼,那老将军可是多一个字都不说的人!去年把桓儿送过去,人家不是一点面子不给就给退回来了?”
“那奶奶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啊,就是咱们这一家子,光耀祖宗、恩泽后世都得指着这位二爷了。”
春燕终是听明白了,主子此刻偏心也是为了小爷将来有靠,便道,“奶奶说的有理,可眼下这件事虽是要费些时日,可二爷书读得好,将来蟾宫折桂也断不会折在这几日上头,奶奶就别担心了。再者说,此事不也正看得出二爷真心记挂咱们小爷不
是?将来但凡得势,必是少不了咱们的。”
“这上头我倒从不担心。承泽虽眼里没我,可他心里是真疼桓儿的,不像那个ฐ老大,礼数与我周全,实则根本就不拿咱们娘儿们当回事!幸而他不济,若他得势,谁也别ี想着得好儿。”
看蓝月儿依然心不定,春燕又不明,“那奶奶这是为的什么?”
“我担心的是承泽。这位小爷打小主ว意就正,做什么都肯下功夫,心窍又灵,但凡什么都是一点就通。这兄弟几个连带咱们老爷,唯独他像了老太爷,若非如此,怎能ม让当年随老太爷征战的贺老将军看在眼里,答应带走了呢!可就有一点,他这性子,竟是多像了那死鬼娘!”说着,蓝月儿越皱了眉,“骨头硬心却软!又袭了她那安逸度日的心思,于一切仕途名利都看得淡。读了书,学了功夫也从不提要求功名,竟是几次随了老太太说老易家从此别离朝堂,子孙们耕读度日!老太太有此心思,一则是年岁大了,二则也是为老爷的事伤了心,可他一个小崽子,竟也灰心寡淡至此!像什么เ样?”
“奶奶说的还真是!”春燕听了十分当真地点点头,又想了想道,“可我想着二爷那ว样的人,心思再淡也毕竟有血气,随了老太太说不过是给老人家宽心,如今这么狠劲儿地读书练功,岂能就此避世呢!”
“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着,他心里最敬重的就是老太爷,老人家征战沙场,杀伐决断,他身为后辈又怎能ม不想?虽说如今太平,可也有边疆匪患,年纪轻轻当真不想建功立业?不过是待到时日,便自然而然。”蓝月儿越说心越闷,不觉坐了起来,“可谁知今儿一听,他替桓儿抄经便罢了,竟是要往寺里去修行!若是当真像了他那死鬼娘又与礼佛上了心,从此不问世事,这一家子哪还有个盼头?”
说完这番话,两下里都是静,主仆二人一个气,一个想,都在揣测这二爷究竟是什么心思。
静了半天,春燕先开了口,“奶奶,我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哦?哪里不对?”
“奶奶你想,二爷与礼佛是个什么心思,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当初太太在时,虽说二爷孝敬得很,可连大爷都跟着太太去庙里上过香,二爷却从未去过。那天知道老太太要大奶奶守什么阴缘,咱们把信儿透给了他,他不是即刻就往延寿斋去了?虽说最后没说成,也可见他心里是不服的。这会子怎么倒想起自己修行来?”
蓝月儿听着,也觉出了蹊跷,“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可又是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