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像是没听见叶万华在说什么,只睁眼看他低声笑问:“叶大官人这次又欠了谁的风流债?居然被人追着打这么狼狈?”
唐稳奔入庄门绕过照壁,便看见朱炔正吩咐仆从打扮的缇骑备好刀弩火器,指挥众人在庄内散开各自埋伏。而青龙于过庭尽头的太师椅上一手支颐闭目而坐,自家舅舅则ท满脸好奇,目不转睛盯着他猛看,嘴里喃喃念道:“小七也会喝醉酒?明天这太阳可要从西边出来了!”
虽然在那小亭中廖文灿报出“片叶不沾身”这个名字,他便已可肯定叶万华和叶明卉是同宗,然而青龙再想不到,两人的关系竟这般亲近。那ว为何江湖上只传闻叶万华出自开封叶家,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竟是叶明卉的至亲?叶家人不认这个不肖子倒是正常,难道叶万华也明白自己做的事会给家里丢脸,所以才刻๑意隐瞒?
“……他……是我……小舅舅。”唐稳一听到เ“叶万华”这个ฐ名字,顿时有点不自在,憋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含含糊糊,不清不楚,旁边的童虎费了好大劲,才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严冬的早晨寒风凛冽,没什么เ人愿意一大早ຉ外出,青龙用过早饭,不知怎地有了兴致,想到เ要去钓ี鱼。唐稳心里只想窝在房中ณ呆看书顺带补眠,但毕竟刚签了三年卖身契,身不由己迫不得已๐,只好冒着严寒舍命奉陪。然而奇怪的是,青龙似乎不愿让卫所其他人知道自己้行踪,只带上一羽鹞鹰,备好渔具,示意唐稳暗中点了两ä个贴身随侍校尉的穴道,找准时机避开众人,由边门悄悄出了衙门。
生奠将近,也不知是赵怀义แ面子够大,还是那位贵人手下势众,常州ะ城里江湖人士骤然增多。为ฦ使事态暗中得到控制,又不至于打草惊蛇,童虎朱炔两人开始忙得不可开交,卫所众人也几乎ๆ个ฐ个脚不点地,衙门里最空闲的,只有青龙和唐稳两人。
“我只学了一点点皮毛而已๐,就是怎么扮男ç孩子不容易被识破。那可算不上易容术,被行家听到,要贻笑大方แ的。”姜ä华不好意思地笑,声音变得清脆了许多,先前的低沉嗓音果然是故意压制的。
“龙大哥瞧出来了?”虽然被人看穿,姜华倒不觉尴尬,坦然笑道,“看来我跟李姐姐学的那几招,还不到家。”
因为ฦ母亲叶明卉消เ息灵通,他对这次刺杀的实际情形有所了解。锦衣卫衙门放出来的消เ息不尽不实,只说青龙在常州遇刺,具体时间地点人数皆语焉不详。而一个多月前,恰好有道悬赏轰动江湖,一家名为恒社的大牙行出千两黄金买一个ฐ叫作龙七的人的级,听说刺客从常州直追到镇江,一路上折损许多好手,结果在前往丹徒的路上便没了消息,也不知这龙七如今是死是活,那千两ä黄金的悬赏有没有被人拿到เ手。
年关已过,上元未到,但常州府里全无过年的气氛,各地方官员俱都寻求靠山乞命,朝野江湖人人自危,户户连烧高香盼神灵保佑,祸事不会降到เ自家头上。心里有数的自然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却又不敢逃跑,害怕落了口实。问心无愧的也免不了提心吊胆,谁知道那位指挥使大人是什么脾气,会不会因为ฦ看谁不顺眼,连人带众给一窝端了?
青龙挣了几次脱不开手,反觉头晕,不禁又气又笑骂道:“你倒是怕阿虎的拳头,不怕我的板子?!”
他剧毒刚解不久ื,身体虚弱尚未复原,这一记更是软绵绵地没有力道,朱炔坦然受之,混不当回事。
“……哪怕是夜夜痛哭,也强过躺进棺材埋在土里……”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李玉和于铮听见,皆都骇然看着青龙,知他这平平淡淡一句话,包含了多少凶险杀伐。鬼域四恶道,分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畜生道最低,什么人都收,什么买卖都做,来过又未伤到青龙,这意味着,来的人已下了真真正正的鬼域黄泉。
她略๓有怀疑,瞥了青龙一眼:“只是,饿鬼道中ณ人,虽然手段凶残,却不是见钱眼开之辈,怎么เ可能为千两黄金出手?若来的是畜ไ生道,倒还合理些。”
叶信往里一张:“供桌?早被人拆了!”
叶信听了有些傻眼,他自小家境殷实,成年后又仕途顺利ำ,虽说为人不甚讲究,可到底是个ฐ养尊处优的大老爷,要他自己้动手在野外生火,怕是比现学一套拳法还要困难。
“知道还这么拼命?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号脉ำ之时,只觉青龙的手在微微颤抖,于铮眼含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到เ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青龙望着飞舞的雪片,略๓有些出神,他今日杀的这些人,在李玉提供的资料里皆有详细记录,都是和常州卫所同气连枝、互通消息且有钱银往来的要紧钉子。有些人倒是罪不至死,可此非常时期,他必须ี用血腥手段,切断所有镇江卫所里通向外间的眼线联系。
“依你的吩咐,都用杨柳风放倒了,等完了事,你可以到高盛酒楼地字三号房去提人。”
青龙将颌下假须ี一一揭了,倦声说道:“被点的*โ*道,一个ฐ时辰之后就会自解,不需要再假人手。”
见青龙皱眉厉色看过来,眼里带了火气,叶信忽然醒觉自己้不小心说错话,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不是有心占你便宜!”
黄远山和龙少钦抵背御敌,出道至今,君子剑从未这般狼狈过。若想脱身倒也简单,但要抛下好友不管,却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如这次只有龙黄二人,反倒容易突围,关键是身边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李贤,和武艺平平的庞虎。这二人屡要救助,数次险象环生,使两人压力剧增。
龙少钦这几日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疲于奔命,不知为什么,他疏散了回龙口客栈的住客和店主ว,协同黄远山等一行四人返回丹徒镇江分舵路上,络绎不绝的杀手竟将他们当成了龙氏兄弟。大概是因为ฦ自己刚ธ好姓龙,身边有个兄弟叫阿虎,人数也和龙七等人离开客栈时相同的缘故。
“他们也知道我孤身外出。”
袁有道早ຉ年丧妻,几个儿子又皆夭折,长沙伊王事件之后,他一直未曾续弦,始终将青龙视作己出。青龙从缇骑选锋出来,虽时常宿在值房,但偶尔也会去袁府小住。因老东主的关系,袁府众侍从也都把青龙看作少主人,总管冯德对他尤其关照。直到袁有道去世,他才搬进袁府,虽说搬进去了,可平日青龙仍然习惯住在值房,而他的饮食衣着都是冯德夫妇两人在奔忙操办。
“你别管一样不一样,没有小于,谁来帮你压制毒性?”叶信笑嘻嘻地说,“小于是一定要跟着你的,那我也不得不跟着了。”
叶信仍是不恼,翘起二郎腿笑道:“你现在不也是动不得真气,用不了武功?咱们是半斤八两ä,谁也别嫌弃谁。”
青龙睁眼拧眉细看,这果然是锦衣卫指挥使专用的联络记号,写明要童虎独自一人前往常州府武进县许家村接应,不能惊动任何人。看罢慢慢揉团了纸张,青龙想起前些日子递送消息到常州府锦衣卫衙门叫人来接应,结果引来大批杀手公然劫杀他和童虎二人,只觉事态远比自己料é想的要严重。童虎看他出神,便不开口打搅,重又坐下,等青龙得出结论。
童虎一阵黯然:“可惜这次在村口就遇上杀手,没来得及去好好瞧瞧。”
童虎却巍然不动,疾猱身而上,第一招兵刃相磕试探之后,他便换了打法,多使“粘”“缠”“削”三字决,想是十三号力大,他不想多耗体能ม,以免后继无力。
丁组掌旗使看他一眼,对门外沉声说道:“丁组十三号!”
雪堂皱眉:“只是孤身外出而已,你怎知道他去哪里?”
雪堂接过话去嗤笑道:“便是不在家,他那ว班手下岂是吃素的?”
少年转头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比那ว里好些。”说完便好奇地盯着林希声和那大象,瞧得目不转睛。袁有道听见回答不由一愣,一时住了口,面上神情复杂,也不知是伤心还是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