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克罗旭派也在的话,德·奥松瓦尔太太的这句无心之语可就同时得罪本城最有头有脸的两家人了。格拉珊太太于是不高兴地说道:“老爹最讨厌的的人,除了那个拿破仑,就是犹太人了!你等着吧,我打赌他不会给他好脸色的。”
“他们到底在商量什么?”
这下更糟了。他的犹豫和这句听着很容易产生歧义的话落入老葛朗台的耳朵里后,更是坐实了猜测。
“剩下您一人,真的没事吗?”
不用对方多说什么,欧也妮比此刻站自己对面的这个年轻男人更清楚在这个国度里以后会生什么。推翻、新的王朝、再次推翻,王朝再次改弦易帜。从1้79๗3年万人目睹国王脑袋和脖子分家鲜血喷溅的那一天开始,直到接下来将近一百年的时间里,法国人天性里所有关于自由和叛逆的因子似乎彻底被激了出来——但至少,一切照旧展下去的话,从现在开始到เ下一次的王朝更替,还有十年的时间。
菲利普的唇边飞快掠过一丝极易难以察觉的笑意,仿佛还带了点嘲讽。
她被欧也妮的这一番话给提醒了,感觉一阵心惊肉跳。心里暗暗责备自己从前为什么เ竟然这么马虎。现在,她就已经决定了,明天就立刻动身出去往巴黎。
“我想起来了,家里还有点事呢!我这就走了。谢谢您的咖啡,葛朗台小姐。”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但不难看出,这笑容已是强行挤压出来的。
自从老太婆和女儿撇下他离家后,老头子就一直被心里的一股怨气和悲愤所控制ๆ着。但是倘若以为ฦ他会因为ฦ烦恼而忘记金子,那就错了。他化悲愤为力量,始终惦记着女儿告诉他的在这块野地里挖出金币的事,最近反正夜不成寐,干脆一个ฐ人带了工具趁夜半时分偷摸到这附近开始挖地——有一就有二,既然欧也妮挖出过,指不定附近还有漏网之鱼——就是被这样一个ฐ信念驱使着,他已经接连苦干了七八个晚上,熬得眼睛都开始脱眶凹陷,却连黄金的影子也没找着。但他不死心,还要继续挖的时候,不巧,行踪却被那个醉汉给现了。
索缪的居民们陷入恐慌,但读者们应该都已经猜到了,那个醉汉看到的所谓“食尸鬼”肯定就是葛朗台老爹。
“好啦!老爹明白了!怪不得你大手大脚地给你母亲和娜农她们买那些玩意儿呢。那ว个金币就是这么花掉的,对不对?算了算了,花掉就花掉吧,老爹不怪你了。就让老太婆和娜农高高兴兴地过个新年吧!反正没几天也是新年了!”
“原本还有一枚,但已๐经被我用了。剩下的都在这里。附近我想应该已经没了。这事除了我和娜农,您是第三个知道的人。我已经叮嘱过娜农不要说出去。她的嘴最严实,别ี人用刀也撬不开,您应该知道的。”
“既然您都这么笃定了,倘若我再否认,显得我有欺骗您的嫌疑。”欧也妮的口气是漫不经心的,“是的,一切顺利的话,接下来我应该能ม一笔小财。”她脸上的笑容更甚,“刚才我回答您了,按照公平的原则ท,现在轮到我向您提问,可以吗?”
门被敲响,刚才那个侍者和同伴一道进来送菜,整齐地摆放好,道句慢用后,离开。
自然了,这个在国王面前推介他出来拯救法国的,就是他自己安排的人。
倘若放在两周之前,这样数额的交易虽然也不多,但绝对不会过于引人注目。正因为此刻人人都恨不得抛出手上说不定就会变得一文不值的债券่,这样的买进交易就显得过于不同寻常了。所以当晚,当詹姆斯·罗启尔德结束被国王路易十八召见的那场会面,回到自己位于16区富人区的住宅里时,他的机要秘书立刻向他汇报这一笔不同寻常的交易。
当晚,回家的葛朗台现晚餐桌上比平时多了瓶酒。酒倒罢了,反正自家多的是。当看到另外还多了两样菜时,终于忍无可忍了。
“那么……”欧也妮笑了,“我们这就回去吧。准备一瓶酒,晚上我要陪着父亲喝两杯。”
葛朗台眼睛闪了闪。
这件事,连同当年他和犹太人做生意不小心吃了个亏的那件事,被他认为是自己一生的两大耻辱。所以现在听到เ女儿旧事重提,鼻子上的那ว颗肉瘤动了动,“嗯哼,提这个干什么?”
这个声音,忽然让欧也妮想起她从前养过的一只老猫。那ว是她在路边捡的。又病又弱,尾巴断了一截,毛有被燎烧过的痕迹,可能ม刚从某个残忍之ใ人的手上逃脱出来。她生命里的最后十年,就是在那只猫的陪伴下度过的。它受着帝王般的供养,在索ิ缪的那座老房子里,每天晚上,蹲在她的膝上,和她一起接受群臣的朝拜。
但是,倘若不加理睬的话,毫无疑问,他应该就会这样倒在这块与自己隔着不过一墙之地的玫瑰圃里死掉——结局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换个扑死的地方而已。等到明天早上,庄园里的人就会现他的尸体……
欧也妮的胸间充盈着一种难以诉的绪,她觉得自己眼眶微微热——何其幸运,能够再次回到生命中最美好的年轻时代,再次呼吸鼓荡在这片土地上的熟悉的带了大西洋季候味道的四季之风……
即便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已了如指望,但这一次的重归,她的心境却起了微妙的变化。她怀着似曾相识却又全然陌生的心,抬手触摸葡萄地里那ว整整齐齐一畦一畦因为越冬而变黄枯萎的枝条。到了明年春天,枝条就会变绿,芽,抽出新า枝新า叶,年复一年地为土地的主人奉献出晶莹而诱人的果实。她也用自己的双脚๐丈量着这片土地,走过每一条田à埂,垮过每一道沟渠,最后,当她站在穿过葡萄园的卢瓦尔河畔,眺望对岸一望无际的整齐园地、点缀在园地间的片片小树丛,还有视线尽头的远山山脉时,思潮禁不住微微起伏。
“好吧。那就在家乖乖陪着你妈妈。”
老爹问女儿。
“我的小乖乖!这可是葡萄牙金洋呢!面值168法郎64丁生,但我告诉你,市价可以开到足足180่法郎呢!高不高兴?快收下吧,藏好了,小心不要丢掉!”
“是……我这就准备下去了!”
这几位画家的这几幅作品,后来毫无疑问,成为极具价值的伟大作品。但现在,或者因为画家并未知名,或者因为别的各种原因,画ฑ作的价值却并未得到世人的承认。正好,既然碰上了,那就把它们收入囊中。
三天之后,欧也妮回复给詹姆斯ั自己对于新า公司投资项ำ目的意见,请他确定投资资金后告知自己,然后,到了预定的时间点,她和克罗旭ຓ先生以及娜农,一起出现在了卢浮宫画廊的拍卖室。在此之前,她已经交了1้000法郎的保证金。
这一行带了浓重乡土气息的拍卖参与人进入到เ画廊拍卖室,就引起了旁人的侧目。那位戴了帽子的年轻小姐,除了衣饰朴素之外,倒也挑不出别的什么不好。但她身边跟随着的那ว位过于拘谨的先生和另个四处张望的大块头女人,可就完全与画廊的气氛格格不入了。
和根本就不理睬旁人注目所以完全陶醉其间的娜农不同,庭长先生从踏进这个地方的第一步起,就感觉浑身有如针扎,从头到脚๐都不自在,立刻后悔起自己先前为什么非坚持要跟过来的举动了。他只知道刻板的法律条文,习惯在法庭上凭着对方到เ底称呼自己为“克罗旭ຓ先生”还是“德·蓬丰庭长”来决定原告和被告的命运,对于绘画或者艺术的鉴赏水平,仅止步于悬挂在他家中堂前的那几幅蒙上了灰尘的画ฑ着他祖父祖母的老画像。现在,当他来到这里,觉察到自己原本最得意的这身穿着打扮与在场男士相比之下,显得是这么寒酸老气后,立刻深深感觉到了一种被羞辱般的惭愧。但他绝对不会表露出自惭形秽的神态,相反,他用昂挺胸的方式跟着葛朗台小姐昂阔步地进入拍卖场,坐到了位置上。
拍卖开始。这个一看就来自乡下的奇怪组合很快就引起了在场之人的注目。不仅仅因为这位打扮朴素的葛朗台小姐最后以1้0万法郎的高价击败一位原本势在必得的收藏家,拍下当晚竞价最高的大卫的一副作品,更让大家感到奇怪的是,她似乎对几幅冷门画作更感兴趣。最后,她在几乎没有竞争对手的况下,花了不到一万法郎,就把原先看中的华托、伦勃朗和安格尔的几幅画作收入囊中。
“小姐!刚才可真够带劲!一下一下举着那个什么เ牌子,我还没举够了,可惜就完了。”
在周围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今晚收获颇丰的欧也妮一行人离开了拍卖场。娜农对刚才的举牌游戏十分投入,虽然散场了,但还在兴致勃勃地回味。
到了明天,来自安茹省的葛朗台小姐的名字就会在巴黎的艺术沙龙里传播开来,而接下来的任何一场类似拍卖或者画廊展出,她都将会收到来自举办方的诚挚邀请。
“葛朗台小姐,我实在不明白,您为ฦ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去买这些画?”
离开拍卖场,终于觉得找回了点自信的庭长终于忍不住问。就在刚才,当他看到女继承人花费10万法郎,就只为ฦ了竞拍一副绘画ฑ时,后背都快被汗水给湿透了。
“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再次购买。”
欧也妮这样回答他。
庭长觉得非常心疼,并且,稍稍有点不快——仿佛就在花他的钱一样。当然,这种微妙的心理,他是绝对不敢显露出来半分的。
“明白了。不管您做什么,我都一定是您最忠实的支持者。”
他立刻说道,显得诚心诚意。
欧也妮笑了笑。
————
停留了大概一周,处理完与詹姆斯ั的事,欧也妮原本打算再带着娜农去逛逛的时候,传来了一个消息。
那ว个被囚禁在圣赫勒拿岛的拿破仑皇帝,竟然再一次逃脱囚笼,从位于法国西南的鲁瓦扬登陆。在那里,已经集结了一批大约一千人的队伍。他们之中,有忠心于他的老近卫军,有闻风而来的当地居民,也有倒戈投向他的当地驻军。这支复辟的队伍聪明地避开了波旁势力强大的叙热尔和尼奥尔等地,绕道从当年革命风暴强劲的昂古莱姆、利摩日方向朝巴黎进军。皇帝布檄文,亲自现身对着支持他的公众做极具煽๓动性的语气指控依赖外国势力而生存的波旁王朝在复辟后的种种倒行逆施和对人民的无耻背叛,宣布自己决定重新า振兴法兰西还人民以权利ำ的主张。当沿途居民又听到英国佬竟然企图用虐待甚至是暗地投毒的方式想要杀害他们曾经的帝国皇帝时,激愤之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到处都在传播绘有皇帝苍白却满是坚毅庄严神肖像的册子,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纷纷加入到皇帝队伍,人数仿佛滚雪球般地越来越多,而沿途的波旁军队,几乎是不战而溃。
这支队伍,一寸寸朝着巴黎逼近,一如当年皇帝从戛纳登陆时景重现。
巴黎被这个ฐ消息给彻底震翻了。剧场和歌剧院关门,大街小巷无人不在议论此事,波旁皇室和贵族们夜夜举ะ办的舞会也停止。当忧心忡忡的国王在杜勒丽宫中忙着召集国民自卫队和皇家卫队以保护巴๒黎不至于沦陷的时候,许多贵族们都已经暗地悄悄收拾行装,随时准备逃亡。
欧也妮的行程计划自然也被这个ฐ消息给打乱了。
在婉拒詹姆斯提出的亲自送她回索缪的建议后,她和庭长以及娜农匆匆登上了回程的驿车——回程不过两天时间,而拿破仑的军队速度再快,也不可能ม在两ä天的时间内推进到巴黎附近的省份。
虽然她早已๐有了心理准备。但等这一天真的到เ来,还是有点觉得不可思议。
倘若去年,老葛朗台没有临ภ时起意地带她一起去弗洛瓦丰ถ,而她也没有散步到เ葡萄园的河边,最后帮了那个野心家一把的话,今天的这一切,还有可能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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