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好奇地望着黄药师,轻声念叨:“你也敢下水弄潮?”黄药师报之一笑,脱鞋涉水。老汉接过衣衫往臂弯一搭,喊道:“公子小心。”
忽听身旁一个少女欢叫着:“三哥,好样的!”声音如莺啭乔林,十分悦耳。黄药师不由扭头看她,见那少女装束却是官宦小姐,十七八岁,眉如远黛,神如秋蕙,两颊๐融融,霞映澄溏,二目晶晶,月射寒江,真是好看。少女一拉旁边四五十岁年纪的长者,喜道:“你看三哥抢到旗子了!”那葛衣老者笑着拈着胡须,合不拢嘴。
“教主?”少年马昭容一听,心下慌了,跪拜不起,道:“参见教主。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万望教主恕罪。”
那粗莽少年见来了救兵,立刻来了精神,叫道:“大哥,这人使阴招伤我!”
然这江南人物,自越王勾践以下,终究缺少大英雄的浩然之气。
这吴越之地自古多才俊,江南四公子早ຉ年投拜明师学艺,都以剑术闻名,均是吴越之ใ地罕逢对手的人物。这四人便是林慕寒、郭旌阳、萧洞玄、杜梦乾。其中ณ林慕寒尤为出众。
蓦然间,埙声骤歇,一切平复如初,四下静得出奇,林慕寒顷刻๑间经此变故,不免心惊肉跳,冷汗淋漓。
埙声杀人,林慕寒当真闻所未闻,喊了几声燕驭轲,并无回音。燕驭轲似乎已经死去。
林慕寒见婆婆污言秽语不断辱骂圣剑门和公孙叹,心中颇为ฦ不快,那妇人不提她与师父往日过节,自己也不好再问,喃喃道:“我师父,在江湖上算个大英雄的。”
“哦?前辈和我师父曾有渊源?”
“呵呵,你来仙都圣剑门两个多月,你为人好坏我难道不知?何至于叫我爹逐你出门?再说,本来没什么,这样一来倒叫人猜疑了!”
“不结拜行吗?提起来我就恨,我可没你脸皮厚,经不起你的那些师兄弟们背里打趣胡说。”
岳珂冷眼相对,喝骂道:“你这小子,原来勾结匪类,老夫当真瞎了眼睛,还让我儿传你什么岳家拳。哼,还不来送死!”
黄药师一听,直如五雷轰顶,呆呆地接不上一句话。忽听岳诗琪在旁喝道:“小贼,适才孤山上骂皇帝,就见你不象好人,现在居然掳掠圣上,当真是不想活了!”说着,挥拳来打。
黄药师顿觉一桶雪水自头顶灌下,喃喃道:“她说我是小贼?小贼……”心中苦楚无限。任岳诗琪几拳打在胸膛,竟似浑然不觉。
岳诗琪见黄药师木头一般挺着挨打,也不知还手,竟停住了手,惊诧地望着黄药师。黄药师神情默然,目光散乱,喃喃道:“你如此冤枉于我,难道我真做错了么?这天下人人想着抗金,惟独这昏聩的皇帝不想?为什么你们岳家还袒护这皇帝?是我错了么?……”胸口一热,“哇”地呕出一口鲜血。
岳诗琪一惊,急忙掏出手绢替黄药师擦嘴,黄药师苦笑一声,说不上话。这时,那ว岳见龙奔来,叫道:“别管这恶贼,随我抢回圣上!”说着,一脚将黄药师踢倒,拉着岳诗琪的手向黑影追去。
黄药师坐在当地,思绪纷乱。今日之事,果真是我黄药师所做么?黄某对国事从无半点兴趣,今日居然杀人骂帝,是铁衣教兄弟影响了我,还是被王重阳、洪七这些豪杰所触动?抑或是忠烈岳家之感召?我只盼皇帝兵,救万千遗民于水火,西湖兵谏有有何不可?一时头涨欲裂,丝毫理不出头绪来。耳边忽听铁掌帮主大叫道:“小兄弟,快随我来!”只觉手腕一紧ู,被人拉了就走。
铁ກ掌帮主不再和岳珂缠斗,捉了黄药师手腕,催动内力,足狂奔。黄药师一时惊觉,回头一看,原来6地上巡视的宋兵连同弃船上岸的宋兵一起掩杀过来,各举刀枪火把,铺天盖地而来,不下几千人。
铁ກ掌帮主用力一推黄药师,自己突然驻足,从布袋中掏出一把铁ກ菩提,边撒边跑,追赶的宋兵和岳家老少有的中ณ了暗器,追击势头立刻缓了。铁掌帮主又解开一个皮囊,往地上撒了一路铁ກ蒺藜。那铁蒺藜极是锋芒,追兵踩中者呼号起来,登时乱了,眼看越落越远,再也追不上了。
岳珂见黄药师等人越去越远,心急火燎,将手中长枪飞掷而出,扎向铁掌帮帮主后心。黄药师此时正自回头看追兵,心下骇然,眼见大枪将至,那帮主全然没有察觉,于是把心一横,手指用力连弹,连击大枪枪尖,“叮当”几声,那枪尖居然被生生打断,长柄断落一边。黄药师也顾ุ不得多想,跟着铁掌帮主等人狂奔数里,来到钱塘江边。
江边早有一艘大船等在那里接应,这铁掌帮劫掠撤离考虑得果然周全。众人欢呼着上了大船,拔锚驶向东海。那ว追兵追至岸边,见贼船已经走远,无论如何是追赶不上了。
铁掌帮帮主揭下面纱,却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即招呼手下清点人数,出去四十人,回来二十双,一个不少。黄药师暗暗佩服这教主ว思虑周全,胆识过人。船上一个叫俅千仞的小厮早摆好了接风酒,端了一只海碗走过来,笑盈盈的递与帮主。
那帮主接过一饮而尽,开怀大笑道:“大家痛饮几杯,吃过饭食再带这皇帝去见老祖宗。别ี忘了给这皇帝ຓ一些吃食,免得饿瘦了他。千仞,你去跟老祖宗说声,就说大功告成,我等片刻即去请安,不忙在这一时三刻๑厮见。”俅千仞领命而去。那俅千仞十三岁上侥幸救了这铁掌帮主一命,铁掌帮主ว便将自己武学倾囊相授,颇็为ฦ器重。
铁掌帮主与黄药师对干了一碗酒,一拍黄药师肩头,道:“小兄弟尊姓大名?”黄药师报了姓名,那帮主ว一咧大嘴,喜道:“原来是黄教主!幸会!”黄药师摇头道:“昨天铁衣教已并入丐帮,我已不是帮主。”
那ว铁掌帮帮主“哦”了一声,却不说自己姓名,待黄药师问时,道:“不将金狗驱逐中国,我便是个无名之辈!”说话间,与王重阳、洪七一般豪迈,那帮主又续道:“我铁掌帮与金人势不两立,短短六十年已有十位老帮主战死沙场。人生如此,快哉快哉!”
那帮主又是一痛豪饮,忽而问道:“兄弟真是好气魄好身手,刚才那手指断枪是什么名头?”黄药师摇头道:“不瞒你说,我没练过武功,倒是看过一本叫做《弹指神通》的书,书中ณ所记,始终萦怀,刚ธ才手指连弹就是书中所述,那枪尖为何应手而断,我是半点也不明白。”
铁掌帮主也感到奇怪,见他不说,也不再问,心想试试便知,道:“今日某有意与黄贤弟切磋技艺,如何?”说着后退一步,拉开架势。黄药师不喜动武,怒道:“帮主ว掌力刚猛,莫非要黄某性命?”
铁掌帮主不以为忤,一掌向黄药师面门拍去。黄药师心下着恼,右手如剑挥去,朝那铁ກ掌刺去,一剑一盾,一个锐利一个厚重,“哧”地一声,铁掌帮主手腕一麻,一时便动弹不得,无论如何抬不起来再打。
黄药师浑然未觉,见他不来攻,笑道:“帮主铁掌能砍瓜拍蒜,黄某这掌就只能ม捅碎豆腐喽。”铁掌帮主以为他在讥讽,憋得满脸通红。忽又转念一想,自己掌力浑厚,敌人罩在自己掌下,我这攻击范围大了,却极是耗力,虽可催木裂石,却终不得长久,而眼前这人出掌时,将力气完全凝在指尖出,练得精了,足可一招制敌,相较之下,自己实有不如。以后这帮主ว不断改良铁砂掌功夫,却是功未成人已๐去,其后代帮众掌法依旧走刚ธ猛一路。铁掌帮主提来一只铁桶,道:“黄兄,你用指戳它!”黄药师用力一戳,那桶居然透了一个大窟窿,黄药师又惊又喜,却依旧不明就理。铁掌帮主“呼”地拍出一掌,那ว桶立时瘪了半边,嗡嗡声不绝。铁ກ掌帮主ว哈哈笑道:“原来区别在这里。”黄药师心中思忖这话,终于明白,原来这着力处不同,伤人效果实在不同,联想起岳家拳法,脑海ร里立时更加清晰起来。
想起这岳家拳,不由得想起岳诗琪,黯然神伤,也许今生她再也不愿看到เ自己了,从怀中取出《武穆遗书》送与铁掌帮主ว,道:“此书有带兵布阵的要领,黄某实是用之ใ不着,留在身边徒增烦恼。”
那帮主ว也是识货,接过书喜形于色,不停道谢,连赞黄药师豪爽。谁知这帮主英年早逝,继任教主俅千仞甘做金人奴才,一部《武穆遗书》惹来多少江湖风波!此书终被黄药师之女黄蓉、女婿郭靖在铁掌峰禁地帮主遗骸前觅得,二人据守襄阳抗元三十余年,令世人所景仰。此乃后话。
黄药师又问那帮主ว道:“我有一件事,至今如堕云雾,你说我们和那岳珂一家到底谁对谁错?”铁掌帮主哈哈笑道:“岳门精忠报国,万民敬仰,我不敢说错。”
“那么就是我们兵谏错了?要不怎么会和岳家兵戎相见、水火难容?”
“哈哈,我从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เ错,北伐抗金乃万民所愿,此乃大义,要错就错在这皇帝和那帮奸臣身上!”
黄药师一想,洪七、王重阳乃至林慕寒这些人物都以抗金为己任,难道他们都错了?看来这帮主说得不错,我大宋七千万子民,怎能甘为异族奴才?
其时宋代只算男丁就有人口近七千万,实是前代所未有,此数直到清乾隆年间方始过。那帮主看黄药师还在想,大声道:“你我大丈夫,一生当建功立业、快意恩仇,不该这般心事重重,长嘘短叹。”黄药师一听,心中大石落了地,朗声笑道:“大哥所言甚是!”
铁掌帮主与他手掌一握,笑道:“胸中之ใ不平,可有借酒消之ใ;天下大不平,非刀剑不能消也!”
黄药师心里“噔”地一下,这句话自己也曾听说过,自己死读了书本,远不及这刀尖上搏命的汉子见识深刻,此番江湖游历,结交恁多江湖豪杰,阅历大增,心下无比畅快。
众人互相敬了一阵酒,胡乱吃了饭食,便将船锚抛到海里,提赵扩到เ船舱。舱内两ä个白苍苍的老者早已๐端坐正中,一个身着龙袍,一个身着侍卫官服,样子有些古怪。
赵扩连惊带吓,又是晕船,只剩下半条性命,趴在地上如同一堆烂泥。那穿龙袍的老汉见状,大骂一声:“不肖子孙,这般没用!”
铁掌帮主见了,叫人给赵扩看座,赵扩却不敢坐,站在当地,低头垂手。
那龙袍老者又道:“赵扩小儿,你可知我是谁?”
赵扩抬头扫了一眼,见那老者干瘦,须ี花白,足有八十多岁,嗫嚅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