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李大龙来说，过年的感觉很早以前就消失了。年里头回到村里，大多数时间是到เ处闲逛，而且见人就得敬烟。哥嫂叔婶爷爷奶奶叫下来，有时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了。小时候，李大龙最大的愿望恐怕就是过年了。所谓过年，其实在于并非刻意地领ๆ略那ว种浓浓的亲情和充溢心间的莫大的快乐่。李大龙会领着弟弟在自家或邻居的大门上贴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对联，在村里张灯结彩的小巷๕四处狂奔，可着鼻子嗅那ว家家户户飘出来的夹杂着土腥味的浓浓的肉香，围着油锅看长辈们炸麻花、炸年糕，等着品味枣花馍出笼时的第一口麦香，甚至于心驰神往地期待着穿新衣，吃饺子……和着新年的第一计钟声，李大龙会大胆地将“二踢脚”放飞到เ隔巷的张寡妇家去，在当院将棉花柴旺旺点燃，然后去北院的三奶奶家磕头，讨压岁钱……
父亲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把对联规规正正贴好，仰身端详一番，点点头说，嗯，正了。然后很小心地下了梯子，对李大龙说，要呆，就在家呆上两天吧。老二在家张罗，年里亲戚家也没谁过事。你初二就回去。初二就有公共汽车了。
张金贵裹着军大衣，和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在指挥一群小伙子滤冰。巨大的滤网一遍遍在池中打捞过滤，冰渣一堆堆倒在池边的水泥地上。张金贵举着简易扩音器喊：把水沥沥，沥沥再倒！要倒成一堆，千万不能让冰化了，电视台还要录像！话音未落，就爆出一阵阵善意的哄笑。看见李大龙和唐奎踩着地毯过来，张金贵在对面故意喊：哎！那两位同志，脚不能上地毯！说罢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举ะ着话筒说，刘ถ总和报社ุ的李记者，请到主席台这边来，请到主ว席台这边来。围观的群众朝俩人看过来。唐奎拖着李大龙狼狈地跳出地毯。张金贵呵着热气，搓搓手，迎面捣了李大龙一拳：怎么样？今天也来涮涮？唐奎趋前几步，握住张金贵的手，说，我们要是下了水，不死也得脱层皮，哪能和张总比。我们还想跟着张总多几年财呢。张金贵笑笑，指着一群穿着红色短裤在池边不停活动的年轻人说，我公司的，八个人参战。唐奎眼尖，冲人堆喊：郭梓兴！那ว头替运动员抱衣物的郭梓兴招手，示ิ意俩人过去。李大龙现邵晴抱着几件棉大衣，也静静立在郭梓兴边上。张金贵用扩音器喊的时候，她就应该看到了李大龙。唐奎夸张地和郭梓兴拥抱，见邵ๅ晴腾不开手，作了立定，敬礼的动作，点头说，嗨！辛苦了，功劳大大的。邵ๅ晴笑笑，嗔骂道：日本鬼子呀你。很自然地冲李大龙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但她眼里那一瞥，李大龙不知又领会到เ了多少渴望。郭梓兴把李大龙和唐奎拖到เ一个高个女人面前，问：认识不？李大龙接过女人手中ณ抱得过多的棉衣，说你也来了，雪樱。可能是因为手中衣物太沉的缘故，李雪樱额头上渗出了薄薄一层汗，看上去有了几分高中时的模样。李大龙开玩笑说，依稀可见当年的模样，几回回梦里见到你啊。心无芥蒂，才敢信口开河。李大龙的油腔滑调让边上的唐奎吃了一惊，跟着说，嗬，大龙，人家可是郭梓兴的嫂子啊，啥时成你梦中ณ情人了？来，嫂子，让我抱抱。李雪樱嗔道：没正经。唐奎说，抱衣服嘛，想哪儿去了。李雪樱把手中的棉衣递给唐奎，笑了笑，走到邵ๅ晴身边，接过几件，重又抱上。
巨大的拱形气模横在游泳馆门前，上书：谷城市金祥农化公司祝谷城市届冬泳比赛圆满成功！五颜六色的彩旗忽忽啦啦，撕心裂ฐ肺，有几面已被风撕成了一缕一缕的布条。前来参战的冬泳健将们躲在大巴里不出窝。广播里一遍遍喊“冬泳队员和领队请到休息室！请到休息室！”观战的群众稀稀拉拉，东一堆，西一摊，裹着厚厚的棉衣，在用领来的热可乐罐暖手。游泳馆外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标语：“加强体育锻炼，增强人民体质”“大力开展群众体育运动”“游向2oo8北京奥运会”，等等。倒是游泳池边上三十米长十多米高的巨เ型喷绘让人为ฦ之一振——“冬泳，勇敢者的运动！”背景是一群游泳健将在冰块包围下劈波斩浪ฐ。
看到李大龙也在机上，邵ๅ晴吃惊不小，嘴巴๒张得老大。
这时，一个ฐ身着紫色风衣的女孩提着行李匆匆出现在过道。李大龙眼前一亮，邵ๅ晴！
李大龙指了指地板，说住一楼是不是有点潮？
陪李大龙聊了几句，邵ๅ晴上三楼换衣服去了。
唐奎急了，说，到广告部的事呀。你们报上已๐经告示了，下周日召开广告竞标会。
从县里跑行回来，天已经黑了。和社ุ里的司机道了别，李大龙直接进了办公室。刚坐定，正要溜桌上的小样，唐奎的电话过来了，问李大龙在哪儿？李大龙说在办公室。唐奎叮嘱：别动啊，等我！
裆部总算平息下来。李大龙意识到เ聊天应该是分散注意力最有效的办法，就问：“这儿是不是有个姓邵的小姐？”
按摩小姐熟ງ视无睹。只要客人没有非非之ใ举，她们往往会一笑了之。
唐奎说，怎么可能，合同你不都签了吗？
唐奎坦然答道：有啊。我的宗旨就是围着客户转。客户是上帝！金贵——咱们张总，那是我的上帝ຓ啊！
嘛嘛ใ嘛ใ，这是总编强调政策时的一贯语气。
李大龙在心里“哦”了声，这才开窍，说，广告费交给财务科吗？
刘玉娟把脸撅到เ李大龙嘴边。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
李大龙那玩意被搓背的稍一撩拨，不识时务地撅了起来，蠢蠢欲动。这让他十分不自在，又无力自控，就挣扎着起身，嘴里连连道：算了算了。
李大龙承认，这是他第一次赤裸裸地摊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被他习以为常地撩起生殖器，把自己搓成了一只熟虾。
刘玉娟冲着天花板自言自语：……大龙，我听你刚才好像喊什么……什么什么情？
什么情？晴——邵ๅ晴？难道刚ธ刚在卫生间里喊了邵晴的名字？太可怕了！李大龙心里跟明镜似的，眼却不敢睁开，嘴里装ณ模作样咕嘟着：情什么？请准备好，火车要进站了……
李大龙支吾其词，想蒙混过关。
还好，刘玉娟没再追问。这事暂时算过去了。
半年后，当邵晴真实出现在刘玉娟面前，刘玉娟无比清晰地复原了此时的情景——在高chao迸的一瞬间，李大龙把头埋在刘ถ玉娟的胸前，喉咙里闷闷地喊道：邵晴……邵ๅ晴……晴……
在家里，刘玉娟的姨夫一旦放下了市委副书记的架子，会显得比一般的老人更和蔼，更温情。他示意李大龙和他的姑爷举起杯，笑吟吟道：正宗五粮液哦，可不许浪费。一滴就是好几两ä五谷杂粮呢。
李大龙满杯灌下，双手把着，向姨ถ夫亮了亮杯底，说，姨夫，我先干了。
姨夫赞赏地点点头，抿了一口，放下，问：大龙，你爸妈身体都好吧？
他应该知道李大龙跟刘玉娟吵架后连夜回家的事。
李大龙赶紧ู给姨夫斟酒，说好着哩好着哩。把在手中的纯银酒壶沉甸甸的，以前没见过。
姨ถ夫说，正月里把你爸妈接过来住几天，在城里逛逛。十四晚上广场放焰火，你和玉娟领老人去看看。
刘玉娟正埋头和她姨叨咕呢。耳朵拾掇到了姨夫的话，故意不搭茬。
二姨会圆场，看了刘玉娟一眼，对李大龙说，把你爸妈接来，我陪他们逛。你妈我还是你俩结婚时见过一面。
李大龙说，再说吧。我初六就得上班。玉娟还得带孩子去少年宫去学琴，老师都约好了，初八到十五，一天两ä小时。
姨夫摇摇头说，看把孩子累的，好不容易放了假，也不让好好玩几天。
李大龙端起酒杯敬姨夫。表姐夫也跟着站起来。老头逐一碰了，慷慨地把眼前那杯酒分两次抿下，咂巴咂巴，点头道：嗯，不错，好酒。放下杯子，示ิ意他俩落座，话又稠起来，问：大龙，广告部ຖ这边效益怎么样？
李大龙尽可能ม添油加醋，把开门红的现状向领导做了汇报。
姨夫赞赏地说，不错，这就好。年轻人不但要政治上追求上进，还要在经济上有所作为ฦ。现在讲市场经济，关键时候，还得靠实力说话。你这步棋算是走对喽。玉娟征求我意见时，我就大力支持嘛ใ。宣传部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你那ว个社ุ长总编也表过态，会支持你工ื作的。
最后一个字姨ถ夫往往会念成di，平声。效果很明显，在李大龙听来，惟此，更能ม体会领导的语重心长和远见卓识。
姨夫继续说，你嘛ใ，干上三两ä年，还是要回来的。一直泡在广告部ຖ，出成绩是很慢的。你现在是正科了，到เ时候可以考虑换个ฐ部门。
刘玉娟丢下她姨ถ那头的话，目不转睛地望着姨夫，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领导的话题却打住了，不说了，点到เ为止。姨ถ夫用筷子点着黄灿灿的烤鸭，招呼道,ไ吃吃吃，鸭是个ฐ好东西。正宗草鸭，听说是专门用草喂大的。平时这鸡呀鸭呀鱼呀什么的，都是饲料催肥的。看着肥嘟嘟็的，吃到嘴里没味。
姨ถ夫带头夹了一片鸭胸脯，在酱碟里沾了沾，没用薄饼卷，直接送进嘴里。
出门时，刘玉娟偷偷掏出六百块钱，塞给李大龙，拿眼睛示意李大龙给表姐的孩子。
表姐替孩子推辞一番๘，接了，说玉娟初一都给过了，你还给，可别把孩子惯坏了。
刘玉娟别扭地笑了，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