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间的一切都不确实,即使微笑,即使流泪,即使美好或者更加美好,都在渐渐远离我们。正如天文学家所说,我们自身也在远离自身。那我们能ม把握什么呢?“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固知难以永久,不若珍惜片时。
蓝剑有时回来吃晚饭,我便如小妇人一般挽着篮子与菜贩讨价还价。买来青翠的扁豆、鲜ຒ艳的柿子椒、鲜ຒ活的龙虾和肥厚的乌ไ贼,再一样样指引给蓝剑——这甘愿庸常的生活,充满着自得其乐的乐趣,就象居住在上海ร市井间的张爱铃——去趟菜场也能写出两情诗。
“听说你放弃了保研的名额?”刚刚踏出教学楼,就被一脸怒气的谭晋玄斜ฒ次拦住。
“晏湘裙,你现在的样子是无法直升硕士了,你自己้想想看……”教授说得太重太急,剧烈咳嗽起来,我忙递茶杯给他——教授是老了,他的一生就这样轻易耗过,在教室、在办公室或在实验室里,象一只循规蹈矩的工ื蜂,他快乐过么เ?不,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年轻过?
手中的铅笔好容易开了头,然而转来转去,画的都是醉生梦死的蝴蝶。
呀,心灵空虚的女人便有这般可怕,全副的心神只贯注在一个男人身上,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分不出其他的心思——可是,我心灵空虚了么?
“啊?你竟然不记得了?他是我们的学长啊!当年最出名的校草呀!长得最象日本漫画ฑ书里的小男生!破格保送进美院的那个ฐ……”翩翩用了一连串的惊叹号才勾起了我些微点滴的回忆。
“去你的!”翩翩在电话那端娇嗔地骂,“我遇到孟龙潭了。”
七月底薄皮小核龙眼果下来的时候,我拿到เ了厦门大学医药化学系的录取通知书。班主任痛心疾地说我的分数完全够得上北京医科大学,填志愿的时候低估了自己้,家人亲友也为此纷纷扼腕叹息。倒不是故作姿态,我听后很不在意:我不喜欢离家太远的地方,而且听说北京地方แ大日头大风沙大,我不认为自己้有办法适应那里。
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á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日月如绮,窗前的树被风吹过,微微摇曳的影子倒映在课本上,仿如是某人颀长的身影。神思游弋间,仿佛那ว书上一个一个ฐ的字都成了乌ไ黑的瞳仁,夹在黄昏疏影里缭乱ກ不定,一层静一层凉。等我自我水光潋滟中抬头,才惊觉自己的成绩是每况愈下,却无可挽回。仿佛路走到一半突然忘记了所为ฦ何来,心里头浮ด现出的无能为力和悲哀,是那ว么的遥远。
然而就是这样翩翩仍嫌不够,衣着上更加不惜工本地张扬卖弄。周末聚会她永远穿和年龄时代不相符的低胸ถ紧ู身大篷裙,或者是小腰半长袖仿英国王室梨白色日礼ึ服。可以不穿校服的日子,其他女孩子以为一袭白裙就浪漫到了尽头,惟独翩翩的长裙用飘逸的轻纱搭配多层次不规则ท的剪ຘ裁,牵牵绊绊好似醒不过来的梦。有种材料穿起来乍ๅ一看像曼妙的敦煌飞天,翩翩说叫作嫘萦——听着大概是哪个古代名妓或者皇室宠妃的名字。
因为ฦ我们多少沾点“重点中ณ学”的名声,高二那年突然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á转来许多插班生。有的看起来年纪比我们大很多,有的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有的沉默自闭,有的过分活跃,老师开始还饶有兴致地让这些新来的孩子们做一番๘“自我介绍”,但逐渐就没了兴趣,随他们来去。
所以那一年的夏季,与过去和未来的夏季似乎无任何区别:手表指针缓慢转动,太阳月亮日夜更替,深蓝的地球在太空里转动——转动得太慢,慢到感觉不出来。6地沉落、海水翻覆、浮ด岛长出水面、森林在沙漠中ณ消逝、周围的星系不断ษ离我们远去……我们看不见自身的变化,却时刻都在历练着变化,因为这是个不断膨胀的宇宙,如同欲望。
“看你这张嘴!”翩翩恨得又要拧我的面颊๐,“到了佛门胜地也不肯略微厚道些——”又四处打量一番,点头叹息道,“果然还是如此破败,其实叔父他们捐钱出力的费了不少劲呢,但也只能够这样了,据说这个ฐ寺院的问题还真是不少——又是被乡政府征用了即成院,又是被附近农民霸占耕地,更不要说法音院和戒光寺的廊柱横梁被拆搬得面目全非……”
寺院后殿的石梯陡峭曲折,好像天女的绸带,一端还地上,另一端却已๐搭在了云雾中ณ,显得有些悲怆与无奈。
不知几千几万年前,我是佛前瞑目静修的弟子,身似菩提,心如镜水。
佛说: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而我的性格亦愈陷孤僻,即使白日,也坐在房间里,静静等楼下的女孩子练琴。
蓝剑有时会说,屋子太空旷,不如添置些什么เ。
我点点头,说,好。
但是并不真去做,因为ฦ搬起家来会很麻烦,如果人常常需要搬来搬去,就不应该携带太多东西在身边。就像古代江湖漂流的人,只需随身携带一柄剑。
奇怪,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不详的预感:认为和蓝剑的生活,终是当不得久ื的。
对他来说,我不过是定数里进入他生命的错乱算题;而我,来此一遭却只是为ฦ了他!
对着翩翩,我不是不抱愧的,但心里总残存着一丝侥幸——翩翩是流光溢彩的蝴蝶,翩翩是童话里的公主,翩翩有众多男ç友,翩翩夜夜笙歌……即使我再次牺牲了自己้,也未必成全她一世的幸福。
翩翩,对你来说蓝剑不过是路过的风景,对我来说却是全部的意义,这次,我不能再让给你!
当时的我并未想到,那其实是一种纠缠,这纠缠是自桑子明起还是至蓝剑止,我却不曾得知。
这乱七八糟的命数……不可预知的结局……轮回流转的原由……层层的层层的众生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