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该参加舞会的，那完全是不属于我的世界，但我当不住翩翩的软磨硬泡，还有自己的好奇心——她原是美好的愿望，我平静的生活却已波澜骤起——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有了第二次，便有了无数次：象瘾徒对毒品的渴求、象火柴对燃烧的向往——我的身体深处，时时充满脆弱的愉悦，沉入甜蜜的深渊，眩晕而又美妙。
——《金刚ธ经》
去的时候又迟了四十分钟，原以为几个ฐ学长必定长篇大论，不想座谈已接近尾声，人们正三三两两往出走。这倒出乎我的意料，呆立门前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我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我的广东室友黄爱娣，不待我上前招呼，她就凑上来熟ງ稔地推搡一下，“晏湘裙ำ你总是这么เ蒙礤礤，最重要的内容给错过了，多可惜！”我对于这种不分彼此的举动非常抗拒，略๓微不耐地咯开了她的手。
——张拙·《悟禅诗》
然定下心性，现他又不同于桑子明：他更深沉、更稳重、更从容也更冷峻——不，他不是他。我一遍遍告诫自己้，并不停诵持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名号，方才略๓略心安。然而暗自抚胸，那里仿佛还有一个伤口，在偷偷地渗血……
我爱上他，比一朵花开的时间还要短，短到自己都未曾察觉。
仆佣们准备晚餐，翩翩开了一瓶8๖4年份的法国红酒助兴，“我爸爸说，八十年代是法国红酒最美好的十年，支支都值得久藏。”年少的我对“酒”字多少有些抗拒，连连摇头。
我是那样的满心眷恋，几乎舍不得讨价还价，立即付了钱，将它捧在我的掌心，逃也似的跑出了店。冰冷的玻璃球，蕴涵着所有神秘的惊喜，随着身体的轻轻抖动，温柔的雪片就惆怅零落，美丽ษ而陌生的情形，又奇妙又诡异。我完全被它迷住了。
“湘裙你好像闷闷不乐่呢！”翩翩抬起眼睛看我，微微一笑。然而她笑得也很是寂寞。
“对了湘裙，我明天就去学校了。把你的笔记借我看看吧，这么久没去，我担心赶不上功课。”也许是没开灯的缘故，翩翩的身影在黑暗中格外孤单。她的袖子掩住手腕，下摆遮着膝盖，长像新า研的墨一样清新乌黑，蓬松地披落在足边，整个人无端地有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让人怜惜。
“分明是什么？答不上来了吧！”翩翩蹙起小鼻子轻哼一声，“我看就是菩萨，不然立在这儿干什么？莫不是哪朝哪代哪个工匠思念天各一方的心上人，特意塑了她的像，摆在这里以供日日凭吊……”
翩翩后退了两步，怕冷似地抱住双臂强笑道，“湘裙拜托你，别用这种语气和眼神与我对峙好么？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塑像可能ม一直就有的，但是屋子里这么多佛像，我那时年纪又小，总不会逐个ฐ都记住吧？也许这就是一尊菩萨也说不定……”
翩翩家住的小区离公车站尚有一段距离，最近这里总修路，白天的余热混杂了焦躁的尘土，没头没脸地盖过来，几要把人吞噬殆尽，翩翩小心翼翼地抬着自己丝绸面料的裙角，时不时撅起小嘴白我一眼，我只好装作没看见。
到的时候翩翩已经在院子里了，正招呼司机开来一辆半旧的香槟金皇冠轿车，我虽认得这不是翩翩父亲家常惯常的那ว辆奔驰，还是涨红了脸，僵硬着声音质问，“叶翩翩，你这是在干什么？”我虽小事上随和，原则问题却极有主见。我知和翩翩贫富悬殊太多，就愈加不想占她的便宜，惟恐让人看轻了去。
翩翩只得没了声响。
翩翩立即讪讪起来，小声强嘴道：“那ว是你们的认为！我才不肯花时间精力到เ自己不感兴趣的闲事上头！”
我无力解释也无法解释，晋玄，一念之ใ差ๆ我伤害了你，而很多的一念之差叠加起来，将彼此也逼得无路可退——爱情竟以如此激烈残酷的方式来体现，不是我的初衷。但是我又能ม怎么办呢？
《大珠禅师语录》曾云：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苦。好容易以为脱身了世外，谁知仍在万丈红尘里无奈地挣扎。
看着谭晋玄远去的背景，我忽然很伤心——这个有君子之风的如玉少年，他的人品学识都是我梦寐以求的，然而，我无法爱上他！
“不错，一等荣誉生的演讲果然慷慨激昂！”我回头看去——竟然是蓝剑，他怎生总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แ？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注视着他刚毅的面庞和深邃的双眸，心理相当复杂——既有一丝说不出的快乐่，同时负着道德的阴霾。
“我来没多久，”蓝ณ剑挑挑眉头，眼神仿佛洞穿一切世情，“但刚ธ好听到了该听到的话。”
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多情却被无情恼——原来古人一早说尽所有话，一个人的痛苦竟可以成全另一个ฐ人的快乐。蓝ณ剑的到来象酷暑中的冰莲子茶，青翠馨香，连四周都染得沁凉。
“我来，其实是为着另一件事，并不是专门找你，”看我的神色不自然，蓝剑急忙岔开话题，“但看到เ你，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好象一片羽毛，哪个女人不愿听这样的赞美呢？况且我只是个平凡少女，从无经验与历练，“不过谭晋玄说得也不无道理，生化这个专业确实无用，出了校园能ม做什么呢？”我咬着嘴唇勉强辩一句，不想让蓝ณ剑这样事事主动。
蓝剑看着我，眼眸里有三分笑意，“知道我是什么专业？”
“什么เ专业？”我讷讷地重复道，说实话，我并不了解蓝剑——在我了解他以前，我已经爱上了他。
“哲学！”他言简意赅。
“是么？”我讶异地挑起一道眉毛，“真看不出来。”
“这个ฐ也能看出来？”蓝剑笑得高深莫测，“是不是学哲学出身的头上都刻着‘更无用’三个字？”
“这倒不是，”我善意地奚落，“闻说哲学系的不是蠢人就是疯人，我倒没在你身上看到类似的气质。”
“我还未进化到疯人，但倒也不是蠢人。”蓝剑平和地说，“其实湘裙，你真认为读什么专业那么重要吗？一个ฐ专业那ว么多人学出来，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思考同样的问题、忧虑同样的前景……你愿意加入他们的队伍么เ？”
“我——”我说不出话来，年轻的我并不明白他表述的含义แ，我不过想做单纯的蝴蝶，即刻随山伯兄翩翩飞舞。
顿了一顿ู蓝剑又说，“正是因为ฦ人性中的恐惧和弱小，所以他们希望求同；而在这求同中若是能ม高明出一个点两个ฐ点，就沾沾自喜起来——这是典型的小市民：不知何时进取、何时退让，没有自控力与驱动力，看不到人生的终极目标，他们永远活在未知与迷惘中！”
蓝剑说这番๘话的时候目光极冷，好象德国片子里那些盖世太保，我不禁打个ฐ寒噤——用他的方式考核，我也是这是“小市民”中ณ的一员，毫无疑ທ问。
“你怎么เ了？”蓝剑注意到เ我的神态，将手覆在我肩膀上。
“没什么เ，天太热了！”我努力做一个天真的微笑，“请我去‘南洋冰室’吃杯香草爱玉冰吧，我现在好渴！”
他略一迟疑，转而握住我的手，“湘裙ำ，明天我去三亚出差，不然你请几天假与我同行？”
其时我们已经开始毕业设计，这个ฐ时候离校是非常不智的，但我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蓝剑的身上似乎天生就有这种乖๔乖使人就范的气质——这种气质比当年的桑子明还突出。如果说桑子明更多是因为他天使一样的容貌，使人不忍心违逆，蓝ณ剑则有足够的能ม力站在众人之ใ上并迅审时度势，出恰到好处的指令，使人心服口服地言听计从。
这种非凡的气质与生俱来，与出身家世和学历都无关——它就像罗汉金刚的光环，清晰地悬浮于头顶之上，驾驶再驽钝的人也会产生“此君非等闲之辈”的感慨，从而进一步生出敬畏之ใ情。
那个夜晚非常漫长而美好，我们当然不止吃了冰沙，还在一家旧式露天花园里共进晚餐。他送我回家的时候夜风很凉，细细碎碎的灯光透过树影洒在路面上，我时不时停下来，望着他灼人的眼睛。
蓝剑不是多话的人，为ฦ了不冷场，倒是我先开腔，“那你说蓝剑，在你至今的人生中ณ，就从不曾有过恐惧感和孤独感？并从不曾为这个ฐ靠近人群——你所鄙视所嘲笑的人群？”
“没你说得那ว么极端，”蓝ณ剑被我逗笑了，“我也常对人生感到恐怖，尤其对未来的时光——但不同的是对待恐惧的态度：大多数人因恐惧而认命，甚至沉沦；我则恰好相反，我会百分之百地挥自己的能力，不达到เ极限绝不罢休。即使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我也力求十全十美——要么不做，做便要出人头地，这是我的原则。这个社会已如此不公平，先天的出身淘汰了大多数人，若不在以后的日子加以补足，恐怕终其一生都会淹没在碌碌无为ฦ之中。”
如果我大些成熟些，绝不会和蓝剑这样的男子交往——他是如此冷静清醒且长于算计，算计的对象甚至包括他自己，多么令人胆寒的一个事实！
可当时的季节多么เ温馨，四处满布着开花的树，暮色的空气里充满了落花与树叶的清香，有花瓣轻轻落在我们的肩上，那ว细细的芯柔柔的蕊，拂也拂不掉。
地上有兀起的石砖，我脚跟不歪，身体失重地跌下去，一只有力的臂扶住我，并揽我入怀，我正对上他的眼睛，一双深深眼睛，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我很想转开视线，可不知为何却没有动，只是看着。
他脸上紧闭双唇，一点表情也没有，也只是看着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一秒钟็，也许有一个ฐ时辰。他从嘴角渐渐逸出一丝笑来，然后这笑意慢慢地扩散到脸，最后眼睛里也盛满了笑，“湘裙，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实在是很美丽的女孩子——”他的气息让我温暖让我迷醉，象是微弱的电波流过心脏，麻麻的，酥酥的，我想我真是站不稳了。
远远的，谁家在放一流行歌曲：“他爱我，他不爱我，拥抱的时候这么เ温暖，心却离我隔着十丈远；他爱我，他不爱我，对我讲着甜言蜜语，说话时不肯看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