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意笑了笑，声音无端让沉蔻握紧了手中杯盏。
“如今我才知道，这个世间，当真没有什么是我真正了解的。不论师父也好、师姐也好，她们都有着自己้的轨迹与人生。”
亥时了，两人已经在这元府街上徘徊了一个时辰有余，不论是驾马匆匆而过的元家护卫还是巡ำ街官兵，两ä人但凡远远瞥见一角便下意识躲藏。
更夫“防贼防盗闭门关窗”的口号声断断续续、不绝于耳，裴真意静听了几秒，轻声道“亥时了。”
那病态又扭曲的一声声剖白仿佛散不去的魔音，缭绕在昏黑而不见日月的室内，令裴真意紧ู握着玉刀刀柄的手都颤抖起来。
“奚绰，我真的好喜欢她好喜欢她啊”
裴真意不愿看她活着，裴真意想让她死。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沉蔻的声音很轻，指尖却越发用力。
元临雁的声音幽幽微微，带了些纠缠的痛苦，却又更多地沾染了扭曲的愉悦。
“你看过些什么，她便做过什么。于你所历过的一切，你是迂朽不化的无趣看客，她却是至臻至优的绝佳主ว角。”
她解开了门前錾花鎏金的小锁,而后推门的动作悄无声息,像是惊扰了那屋里什么人。
元临雁神色里沾染了些偏执的笑意,那笑似乎是拼命捏捺而出,又似乎ๆ是她早已扭曲的心底映射,一时入眼便半点也不像个笑，反而是那其中的阴郁意味更多一些。
或许也就是那样的真实,冥冥之中ณ将自己串ธ入了这样的线,将自己坠入了这样的深渊。
是真实的存在,是不可被逃避的、残酷又早已成定局的真实。
裴真意略显僵硬地同她对视,一时只看见她眼底里带着十足的好奇意味,混着那丝浑然天成的妖冶气息,ไ一时将裴真意看得脊背一紧。
眼前是沉蔻一双猫儿也似、流着光的眼睛。她正凑得极近地看着裴真意,微凉的吐息就拂在裴真意脸颊๐上。
如她先时所想，诚然都只是些杂物，都是她当初从落云山一路游方时傍身的零碎。
于是她云淡风轻地合上了那放笔的锦盒，又云淡风轻地打开了下一个、下下个。
这异样很快便被身边的沉蔻发现。明明琉璃灯光交缠着微弱月色，她很快伸出了手，握住了裴真意。
裴真意忽然开始抑制不住的隐约颤抖，但身前便是那引路的元家家仆，她不愿再这里再多显露出一分失态，便极力隐忍克制着，牙关紧合作一处。
原来她并不是无事可做，也并不是感到了无趣。
江面粼粼，水波澹澹，沉蔻声音清幽而柔，一时令裴真意心神都片刻恍惚。
游船顺着淙淙江流而下，水面天幕四垂，江畔芦尖摇曳。
18赤子心
“那便明早ຉ见了。”纵使裴真意此刻看不见，她还是朝眼前人抛去了一个媚态迷离的眼神，随后转过身去，准备往隔壁那间房走。
沉蔻在心里默默想着，收回了手。
“哎。”沉蔻回握住她，那沾了泪的指尖随即点上了裴真意手腕，轻而微湿，又渐渐在那声如吹花皱水的叹息声中为ฦ风拂干。
仿佛是羞于被察觉，裴真意立刻๑扣住了沉蔻手腕，拉开了一些距离。
一切到了这里，就不知为何带上了些古怪。
善意是很天然的，而恶意却也是明显的。元临鹊的眼神一闪而过，随即被元临雁的衣摆遮去。
没有人比双生子更有默契，于是裴真意也并不明白她们在交流什么，只从偶尔的余光一瞥中能看到，元临雁时不时对着元临鹊摇头。
眼下已是申时近酉，江舟每行进一分，天色也就渐暗下一寸。元家两ä姐妹谁也没有再开口，而只是互相牵着手，时不时眼神交汇。
是无知而探寻、好奇又天真。是仿佛初临人世一般的迷蒙，仿佛醉眼看向朝花，露色都沾染了金光。
许多年后的如今，裴真意已经无法再回想起那时的心境。而若一定要说，她也只能说出几个朦胧而不再有所共鸣的词来。
入耳是微弱的钟鼓琴瑟声，顺着浅风中粼粼江面传来，沿着水面，很快扩散开。
那一丝原本遥远的不同寻常之声也愈发清晰、愈发靠近。
她朝后对沉蔻招了招手，随即倾身弯了腰，将一株株沾满了水汽的草植连根拔起，抖一抖掸去泥屑，放入一旁沉蔻拿着的布袋中。
裴真意在林地里搜寻一番，很快便找到了成片的青绿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