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软的指腹一下一下划过裴真意手背，轻轻地捏了捏。这动作像是安抚，又像是护卫。
沉蔻下意识抛却了全部的疑问，一时伸出了手，牵住了裴真意。
如今也并不是她想走便能走的。元临雁虽然看着和气又亲切，但裴真意到底知道，她到底还是性情乖戾，不满时是能做出许多离谱事的。
“嗯。”裴真意的手也很轻地回握了她一下，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抚自己“无妨的。”
“你看，她们都很快乐。裴真意，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牢笼外魑魅魍魉的身影被灯影拉长，在昏红的烛光下摇曳。欢愉的笑声里混杂着压抑的哭泣，而那哭泣则很快又被更加缭乱的笑声掩盖。
距离很近，隔了不过数步之远。这样的距离让人很容易便能站在这浅水案边，将船上之貌看得一清二楚。
沉蔻将面纱拉了起来遮挡住半张脸，眼梢流光间扫过那船头之上。
她是不同的，不同于裴真意所见过的任何人间，也不同于那人间里的任何一个过客。她的一切都那样美好、那ว样无垢，那样绝尘而非凡。
这风姿为她所记、为她所描，屏风那ว一侧的人影也随着金芒渐盛，一丝一缕地尽数录入了裴真意的神识最里。
“做什么”沉蔻接了伞，看着裴真意拿了个布袋，疑惑地问道“现在出门”
午膳过后，裴真意看着窗外的天色，找店家取了两ä把伞并两件蓑衣来。
“呀。”或许是那ว一下夹紧ู的动作太过突然，身下的马不自在地动了几步，将沉蔻颠得耸了耸，在马背上轻轻地喊了一声。
此前她从未亲自驾过马，一时坐了上去，便有样学样地看着一旁马道上的行人，抬起了握缰绳的手，脚跟下压，双腿贴近了马肚。
眼下三更半夜只剩月色，回去后洗浴梳理倒是并不用担心，邸่店里曲径之后自有一方热池，用了珠帘ຈ幕布隔断，不论何时前往，总是可行。
这些日子里裴真意所暂住的邸店并不位于市中ณ，而是处在了偏西向北的一条宽街巷尾。这邸่店据地颇็大，由是也格外金贵，为常人所难负担。借此故，这整条街巷๕里出入的人都并不多，倒是格外顺了裴真意的脾ຆ气。
“裴真意，你吃不吃”
果盘小巧ู，纵使裴真意不吃，沉蔻也很快就将盘中ณ几样果物尝了个干净。于是到了最末，她盯上了裴真意手中的樱桃。
肮脏的、冒犯的、令人难以忍受的腥风，那一刻似乎又从牢笼之ใ外扑面而来，让裴真意想起了那从指尖传入心内的刺痛与滚烫，让她想起了在纵横交错的铁ກ栏之ใ内窥见的、从年少到如今不可忘却，深恶痛绝的一切。
梦魇中恶鬼的尖笑与戏谑声浮ด出水面，狰狞的面孔与赤裸的妖鬼，在那一刻๑浮ด现至她眼前。
裴真意也并不将那些画ฑ卷打开，只一并取出后列ต于几案之上，看看那ว些小牌片挑挑拣拣，最终从八幅中拣选了三幅，用丝帛捆绕，缠成一抱后拿了起来。
都是裱๗装过、轴华纸贵的精致画卷。而每卷里圆润的轴上则各自系着些小牌片，上边写着极细小的墨字，是每幅画各自的解辞。
沉蔻有些得意，她晃了晃垂在高床沿边的修长右腿，鞋跟磕碰在床边，发出几声轻微的碰响。
果不其然，闻言裴真意还是朝她看了过来，很快地扫视一圈后浅声回答“自然是好看。”
所幸裴真意自小为了研习丹青画道，腕力与臂力都还算了得，此刻๑始终抱着不松手，也就并不觉得如何吃力，很快便抱着沉蔻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多谢，但不必。”再抬眼，她便点点头拒绝了那小倌儿。
裴真意握着缰绳的手忽然紧了紧，一时连关节都微微泛出了白色。她看着眼前人光下白皙得剔透的耳廓，半晌才轻如叹息般说了一句“不论如何，眼下路途遥远。你先歇息。”
而令裴真意自己้都感到意外地，她并没有下意识去推开。
这一问过后，眼前人倒不再像最初时那ว样了无生气了。
“世间万物有类，万事有名。我属人间，名为真意。你可有名字”
下马徒行的时间不过一刻钟็，裴真意雪青的裙摆就已๐经被草丛叶间的露意沾湿，晕开一片连绵起伏的湿润深色。
或许是因为ฦ方位选得太偏，山林里到了这里已经没有道路可言，只有四处疯蔓的野草，没过了马膝，拂扫过衣角。
“我永远也不明白，为什么是我，”裴真意吸了吸鼻尖，那声音就像是只猫儿一般，挠了挠沉蔻心底，“为什么เ是我”
沉蔻并不知道她具体指什么，却还是顺了顺她脊背，轻声安抚道“世间万法，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皆有来因。不论如何你没有错便好，过不在你就是。”
沉蔻的声音绵绵缓缓，像是琴音之末一般磁沉低柔，一时入耳缥缈又缠绵。
这音色与低语近在耳边，让裴真意一时将白昼里强按上的冷淡伪装悉都卸尽。
四周仍旧昏暗，二人相拥而立间，彼此眼底却盈盈清明。
“许多年前，我同师姐同游川息，于市中失散。”静默许久，裴真意终于还是开了口“那时我尚且年幼，于红尘无所知。那ว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了元临雁。”
沉蔻听她语气愈发低迷，一时便将下颌在她肩头蹭了蹭，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