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回家的路上她才能够一点点地清醒起来。电车上没什么人，周末晚上大街上反而显得比平时要空旷，这使红火倍感凄凉。她从贴身的衬衫口袋里摸出那张纸来，上面有方浦æ西立的“字据”，虽然是方แ浦西半开玩笑时写成的，但对红火来说是个不小的安慰。
红火“咝”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她突然觉得这间摆设讲究的房间变得空旷而又陌生。这是哪儿？我是和谁在一起？我在这里呆了多久了？红火什么เ也想不起来，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时常嗡嗡作响，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红火妈说：“红火，你也多吃点，看你脸色有多不好。晓军，有句话不管你爱听不爱听：我女儿既然嫁给了你，你就该对她好点。来，大家吃菜。”
左晓军大大咧咧夹了一筷子烤羊肉放嘴里，边嚼边说：“嗯，挺香的。”
红火回家的路上，感觉到自己้很脏也很疲倦。公共汽车上挤满了蓬头垢面人。红火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她奇痒难忍，恨不得马上跳进热水里洗个热水澡。怀里揣着那张纸条，她感到เ自己้心里踏实许多。生活毕竟是有希望的，有盼头的，可以改变的，而她也是付出了代价的。汽车在黑暗的郊外公路上行走很久ื，才到达了那ว一站：坟场。
“我打你个聋子！打你个哑巴！打你个ฐ不说话！”
他像岩石一样沉默，他的这种沉默越激怒了她。她觉得有一种力量像充电å一样慢慢蓄满她的全身，她头倒竖眼睛血红地扑向他，打他，咬他，用脚踢他，她恨不得生吞活剥ຓ了他。
“红火，我知道你已经醒了，起床跟我回去吧，有话咱们回家再说。”
左晓军推门进来的时候手脚很轻。他以为她还睡着，其实她已经醒了。红火用被子把脸蒙上，她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他。
“不是说他在外面混得不错嘛ใ？”左晓军总听红火在耳边唠叨，说他混得如何如何好，一下海就了之类的。关于他混得惨的另一个版本，他是在牌桌上才听说的。
“大雄都快被他老婆逼疯了，在外面什么เ小买卖都干过，那天我看他推着个ฐ自行车，那叫惨。”
红火很少回家。红火她妈更是不认那个所谓的女婿。
红火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红火没有父亲。
老人说：“这张床我钉了很久了，一直都没完成。我要赶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做好它。其实也快了，就差加个ฐ顶盖了。”
红火见那床四面都被木板包着，看上去不像一张床，倒像是一副棺材似的。
“哼，你心里想什么เ我还不知道嘛！”
“我一个男的我能怎么着啊，一天到晚笑嘻嘻的傻不傻呀我？”
红火手里拿着一团毛线绕来绕去绕着玩。“好是好，就算我们两个好到天上去又能怎么样呢？没钱，没房子，没地位，他一个教体育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们这种生活其实就是在提前等死。是的，我母亲的话没错。”
晓军走后，冰冰继续织着手里的毛线活头也不抬地问道：“哎，红火，我看你俩不是挺好的嘛ใ，亲亲密密一对小两ä口，别ี人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你可倒好，一天到晚唉声叹气的，就跟遭了什么灾似的。”
说完他便撇下红火不管，一个人上厨房煮ุ鱼烧汤去了。
“你还能ม在饭馆吃一辈子呀？”左晓军用手掌按了一下红火的头顶，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说：“你、我、我们大多数人，终归是要买菜做饭生儿育女过日子的，这就是人生，就这么简单。”
冰冰生了个大胖闺女，圆头圆脑长得有些像大雄。大雄姓李，李姓太常见，别说在外面，就是在坟场这所中专学校里也是一抓一大把的。这样冰冰两口子就为给女儿起名字伤透了脑แ筋。大雄主张叫“晶晶”，冰冰坚决反对，因为ฦ上大学的时候冰冰有个死对头同屋就叫晶晶。“那人最讨厌了，是个ฐ是非精。”冰冰撇着嘴说道。
这年冬天天气似乎比往年要寒冷，平房外面的土地冻得很硬。天很早ຉ就黑下来了，漫长的冬夜只能ม在屋子里呆着。平房里暖气不热，红火自己้又不会生火，她只有早ຉ早进被窝里捂着，连学生的作业都拿到被窝里去改。她对正在坐月子的王冰冰说：“跟你一样，连我也坐月子了，母鸡孵蛋似的都不敢动窝。”冰冰的屋里很暖和，大雄在屋子当中放了一只烧蜂窝煤的煤炉，屋外窗台底下堆放着码放得相当整齐的蜂窝煤ศ，烟囱里飘着袅袅蓝烟，一副居家过日子的景象。
左晓军离婚了，左晓军在跟红火叙述这件事的时候，语气相当平淡：“她在日本又有了。”“无所谓。”左晓军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这句口头禅，他用这句话来概括一切，解释一切，这也可以说就是他的人生观。
那本护照是在衣橱里翻出来的。那暗绿色的封皮，红火曾经见过，并为之ใ奋斗过多年。在红火对出国已经死了心的今天，这本护照ั对红火无疑ທ是个不小刺激。费文革在红火面前从未提过出国的事，这里面似乎隐含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在客人们面前显得落落大方แ，穿着也很自然得体，一点也不故做姿态。她给每一道菜都起了耸人听闻的名字，什么เ“墨菊”、“晚秋”之ใ类的。“嗨，你这家伙行呀！”费文革偷空用胳膊肘顶ะ顶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