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次是给镇上裕庆店到靠铁路的f站上去推煤炭。向例每到冬天作杂货存粮的裕庆店就临时经营炭栈的生意。本来地方上人们用的燃料是高粱秸与木柴,不过为省火力与烧铁炉关系,镇上较好的人家到冬天都需烧煤,不大用那ว些植物作燃料了。何况几千户的大镇上,有公所,有游击队的分巡所,有保卫团的办事处,有商会,学校,这些地方多少都用煤炭。至于店铺,住家,改用铁炉的也不少。裕ษ庆店的王经理凡是有可以生利的买卖他什么都做。所以他在冬日开的煤炭栈成了全镇上煤炭的供给处。大有与徐利ำ这一次是雇给他们去推隔着一百里外的煤ศ炭。

徐利比起大有的担负还要重!家幸得有叔兄弟们,除去自己้的二亩五分地外还佃种着镇上人家的地。不过人口多,他伯父的鸦片烟的消费尤其要急,即在不是灾荒的年岁每到冬天往往是十分拮据,这一年来更是想不到的困难。男人们的棉衣连拆洗另缝都来不及,小孩有的是穿了单裤在火炕上过冬,出不得门。徐利虽然有年轻人的盛气,不像大有老是转入牛角尖似的呆想,可是现实的困苦也使他不如平常日的高兴。他是个向来不知道忧愁,悲观的,自傲自足的年轻农人。每到เ没有工作的时候在太阳光下拉着四弦琴,是他惟一的嗜好。秧歌唱得顶熟,至于踢键,耍单刀,更是他的拿手把戏。在村没有一个人能与他比赛。他常常说些什么都不在乎的话,他不想存钱,也不会化费,他处处还不失乡野的天真。他没有娶妻,因此更觉得累坠少些。他本是快活的年轻人,然而为了家的人口少吃没用,不能不出去卖力气了。

大有自己也๣觉得奇怪,出力的劳动之后,他觉到比起坐在土炕上仰看屋梁还适宜得多。经过初下手时的一阵剧烈的冷颤,他渐渐试出汗滴沾在里衣上了。虽然时时喘着粗气,面色被冷风逼吹着却红了许多。用力的兴味在他的自小时的习惯随时向外挥发,纵然干着不情愿的事,却仍然从身体找出力量来。

大有头一天的病后,出屋便随着陈庄长,徐利ำ,跑到村南边的里地外去作这共同的劳工。他穿了妻给他早ຉ早缝下的蓝布๧棉袍,一顶猫皮帽,一根生皮腰带,在许多穿夹衣的农民他还显得是较为ฦ齐整的。虽然额上不住的冒汗珠,然而他确实还怕冷。劲烈的风头不住的向他的咽喉往下塞,他时时打着寒颤๶,觉得周身的汗毛孔像浸在冷水里一样。陈老头不做工ื,笼着袖头不住的向他看,他却强咬着牙根睬也不睬,努力扛起铁器在徐利身旁下手。陈老头从村里带来将近百多人,却老跟在他与徐利ำ的身旁,他并不顾ุ及别人的工作,只是十分在意地监视着这个病后的笨汉。徐利究竟乖๔巧,他老早就知道陈老头小心的意思,并不是专为ฦ大有病后的身体,这一生谨慎的老人自从上一次大有带了尖刀,率领着许多推夫从外县里跑回来,他常常发愁,这匹失了性的野马,将来也许闯下难于想象的大祸。他并没有嫌恶大有的心思,然乡民的老实根性,激动他对于这缺乏经验的汉的忧虑。本来不想叫他出来,想不到仍然使出他的牛性,天还没明,他抖着身带了铁器来,非修路不可!……这些事徐利ำ是完全明白的,所以他在工ื作的时间什么เ话都不多说一句。

“那ว里来的兵?……多少?往那ว里去?”

突来的消息,大家都互相呆看着,一个个ฐ的平板没有表情的纯朴面目,先是不做声,后来有人问了:

“咱们跑进村来不久,其实他们不出来土匪也๣会退下去。”

“什么时候镇上出的兵?”大有对于昨天他受伤以后的事完全不知道。

“又来了,陈老头他管得了这个。他怎么常常到镇上去听大姑娘说书哩。”小伙下紧的催逼。

“来一下还怕什么เ,我还怕卖丑?可是你知道陈老头也要来,一会听见,他究竟是识解字的,我唱上那末几口,……也๣有点不好意思。”

下面仿佛是喝采,又像赞同似的大声乱了一会,就听见找奚二叔的一片喊声。主席按耐不住接着说出三四个邻๑居老人与家道稍好的几位的名字,末后他用几句话结束了:“我一会约着几位商量,有什么办法,大家可得听!既然没有别ี的话,这一段事一定告成。……”

“大会不能ม不开,叫大家明白这个ฐ意思,这里有个章程,得请出几位来帮着我办。不用提,奚二叔是一位,……”

“不错,我听见人家说的,差ๆ不多。该死!……老杜的话有理。你什么เ不能干,只好受!……不过受也๣有个受法。像这样事一年有一回吧,你就不愁不把这间房都得出卖。说句话不听,连大嫂也许得另找主儿。……哈!……”

大傻的高眼角与浓黑的眉毛时时耸动,直待大有的话说完之ใ后,他方แ有插话的机会。

时间本来晚了,这一场谈话野已经朦胧了,太阳还藏在厚云里,连一点残光也没有。只听见呼呼的风声震动道旁的树上的干枝槭槭作响。杜烈很注意地听这段新闻,到เ末后,他无意识地将绒帽取下来在左ุ手里扇动,一头短发被风吹开来,像是表示他的同情的愤怒。

原来没打算说什么话的奚二叔,他对于这终年在外浪荡不好好务农的壮烈更不高兴谈闲话,然而屈抑的情感却不受他的理性的指挥,一遇到这个机会,沉默了差不多终日的老人的口舌再也忍不住。于是在向晚的冷风,站在刚刚ธ露出麦苗的土垅上,便将大有与自己้经过的大事变告诉出来。

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