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着一个无人问津的柜台走去——据我猜测那里应该是第一流文艺大师的墓地。果然，我没多久就在那儿找到了我一直想买一本作为收藏的《高老头》：封面上印着老年托尔斯ั泰的头像——那个负责封面设计的白痴，显然想让读者相信这就是“高老头”。
他喜欢在书摊上方搭起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几年里他打出过许多旗号，比如：“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书是打开成功之ใ门的钥匙”、“用知识武装的人是不可战胜的”等等。但今天却来得十分简洁爽快——“一律十元”。
我看到在外语学院教西班牙语的老汉斯正像一头棕熊蹲在第一排一个不起眼的座位上。他来这儿干嘛？要知道他根本不懂中文，而这场晚会也没听说要配备同声翻译，那ว么他是来……还有这整场的观众，这么多学生，他们又来这儿干嘛ใ？“欢送优秀毕业生”吗？可这儿也不是车站或轮船码头啊。嗨，这真是……我来这儿干嘛？
我的脸就在一刻๑钟以前，被一个ฐ学生会干事擦上了她们女生们赖以为生的胭脂。我拒绝过，但我凭过去的经验知道它会使我变得漂亮，因此，我表面上仍不停地唠叨她多此一举ะ，心里却不免充满期待。
“现在怎么เ办？”她嘟着嘴，样子很着急，像香港电å影中某个摩托车抛锚了的女演员。
“想试试雨中散步吗？”我粲然一笑，仪态我认为ฦ无懈可击。
“有毛病。”她白了我一眼――我现我的笑容变得十分奇特了。
我们在大厅找了把沙坐下。那儿堆放着各式书包、背包、手提包……不用说主人们都已进去利ำ用阅览室的资源去了（这在前文中ณ已有过交待了）。
而旁้边墙壁上贴着“通告”一张：指出因为学生们在生活作风上的不拘小节，已经吸引了为数不少的小偷、扒手前来观光。建议学生们是不是考虑将各式皮包放入沙右边的储存箱内。因为储存箱虽然比沙高出近八十厘米，但生理学上已经证明，人体只需一个伸展运动就可将上述步骤完成。“通告”下面有某学生所注蓝色钢笔字一行，极为ฦ遒劲有力：“老子不吃这套”——十有八九是沙上“放包一族”的形象代言人，我想。
我模仿阅览室内“运书”的操作程序，将两只背带上分别饰有卡通小猪和兔形吉祥物的书包，堆在另几只各有特色（其中一只书包由四十多种不同颜色的布料拼凑而成）的书包上。
先由我示范性地坐了下去。方婷有坐下来的趋势，但她更像是在推测我是否会有坐到地雷的可能ม，以便及时地调整行动。但我初ม步看来安然无恙，她这才从上衣的一个我从未现过的口袋中掏出一叠纸巾（纸巾似乎永远用不完），动用了相当的精力，做了一次较大规模的保洁工作。
近五分钟，我们仿佛一组蜡制夫妻雕像，在大厅一角，充当某种象征性的点缀。
我让头部沿着东西方แ向的弧线来回转动（类似那ว种我们常见的“摇头电风扇”），故意装作对周围环境抱有极大兴趣，而实际上我却迫切想在两人的进一步交流上打开一个局面。
“你跟，你的——男ç朋友，近来还好吧？”
其实我根本不想问这个问题，但我不得不说话了。而一说完，我就像一个正在拆除某种引爆装置的排弹专家，暂时取消了呼吸系统的持续运行。
“别来刺激我。我很烦……很烦，知道吗？”
我原本以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会像琼瑶小说中ณ的女主人公那样一把揪住头，然后把头摇个不停——但是没有，她表现了非同一般的镇定。只是把头往后一甩（飘过一阵类似某种混合果汁的香味），并换了一种口气说道：
“等会儿，我想你或许能见到เ他了。”
“怎么เ，他也常来这儿吗？”
“不是，刚ธ才打电话给我，说他刚下课，知道我在这里，打算经过阅览室，顺路送我回去。”
“看来他对你很体贴嘛ใ。”
“顺路而已。”
“顺ิ路”的人终于来了。在我们还保持着一段我不至于像后来那样看清他青春痘长势的距离时，他已๐先向方แ婷这边投来一个技术含量极高的微笑，连我的皮带都看得出来，它非常勉强——当然，方婷供应的也是相同规格的笑容。
他们互相称对方为ฦ“喂”，我记得我昨天跟文具店老板也是这样打招呼的。
在他们的谈话开始后，“我”的存在被忽略了。但他们的所谈倒使我觉得亲切。因为我们平时在各地的公交车站、酒吧间、候车大厅，都能随时听到这一类的谈话。其特点是：什么东西离人类本身越远，他们就谈什么。
当这位“顺路的人”跟方แ婷谈完去年的一场台风是如何吹断男寝室楼前一株香樟树的其中一根树杈后，他总算注意到我了。我们同时警惕起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洛，是方婷的——朋友。”
马洛？这名字好熟啊，但当时我并没想起来在哪儿看到过。
“哦，我叫龙川，”伸出右手，等待跟他来一个ฐ试探性的握手。但他却用双手握住了我，倒让我想起“新闻联播”中ณ，国家领导人会面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