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来并不记得生过的事。
揣测和推导他们的意思，火焰通常是指一种状态：在人生所有相对弱势的处境里，人的火焰便低微了，熄灭了，于是眼前就有鬼魅丛生。所谓“穷人多见鬼”的俗语，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是读过新า学的，当过教师，从来不相信鬼。一九八一年夏天她因为背上长了一个大毒疔，病得常常处于半昏迷状态，于是就看见了鬼。她半夜里惊恐地叫起来，哆哆嗦嗦退缩到床角，说门后里有一个人，姓王的妇人，是要来谋害她的鬼，要我拿菜刀把她杀死——这样的情况一再出现在那ว一刻๑，我想起了“火焰”这个词。我想，她现在肯定是火焰太低了，所以看见了我无法看见的东西，进人了我无法进人的世界。
“他这号人真是无血。”复查对旁人说。
“写坏了？那ว我撕了它好不？”仲琪很幽默的样子。
统计表明，“边际人”的犯罪率高，精神病人多。语言把握之ใ外的一切陌生对于边际人来说，是知识力所难及的混浊，最容易瓦解意识和断判能力。同样道理，性的语言盲区也最容易让人出现失常。这也许是性历险得以妙不了言的前提，当然也是色欲为祸的前提。美人计在很多时候可以动摇强大的政治决议、经济谋略、军事格局。一夜风流可以在很多时候销溶人们的常识，把人们轻易抛入奇思异想险境——就像在马桥人铁ກ香身上生过的情况一样：
人并不怕展示自己的身体。在洗澡堂、体检室、游泳场甚至西方某些国家的裸泳海ร滩，人们没有感到什么不自在也没有畏惧。人只有在性交的时候才感到关闭窗帘和房门的必要，像一只只企图钻进地洞的老鼠。形成这种差ๆ别当然有很多原因。在我看来，其中一直被忽略的原因，是人们对洗澡、体检、游泳一类活动有充分的语言把握，也就有了对自己和他人的有效控制，足以运作自己้的理智。只有当人们脱下裤子，面对性的无限深广的语言盲区时，不安全感才会在不由自主ว的迷惑和茫然中ณ萌生，人才会下意识地躲入巢ิ穴。他们在害怕什么。与其说他们害怕公众礼ึ教的舆论，勿宁说他们在下意识里更害怕自己้，害怕自己在性的无名化暗夜里迷失、他们一旦脱下裤子就会向样会有焦灼、紧张、惶乱、心悸、血压升高、多疑和被窥视幻想，如同他们投入了一心向往的巴黎或纽约，但要把寓所的门窗紧紧关闭。
马桥人没有得到这对男女的尸体，没法让他们背钉。一些老人们说起这事就不免忧心忡忡，不知道他们还要闹出什么事来。
“你就是马本义？”
当时她十六岁，抹了点胭å脂，挺着一个ฐ大肚子，大汗淋淋地独身闯到เ马桥，问这里谁是党。人们很奇怪地打量着她，在她一再追问之下，才说了两个名字。她又问这些党中间谁还是单身。人们就说出了本义แ。她问清了本义的住处，一直走到那间茅屋里，粗粗打量了一下房子和人：
不知是谁在远处大叫，但我根本不知道叫的是什么เ。直到เ事后很久，才回忆起那人是叫我赶快拔出犁头。
三毛抓住机会捉弄我，越是远离电线的时候，它越跑得欢，让我拉也拉不住。越是走到เ电线下面，它倒越走得慢，又是屙尿，又是吃田边的草，一个幸灾乐祸的样子。最后，它干脆不走了，无论你如何“溜”。如何鞭抽，甚至上前推它的屁股，它身体后烦地顶着，四蹄在地上生了根，它刚好停在电线下面。火花还在倾泼，噼噼叭叭的炸裂，一连串沿着电å线向远处响过去。我的柳鞭抽毛了，断得越来越短。我没有料到它突然大吼一声，拉得犁头一道银光飞出泥士，朝岸上狂奔。在远处人们一片惊呼声里，它拉得我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泥水里。犁把从我手里飞出，锋利的犁头向前荡过去，直插三毛的一条后腿，无异在那里狠狠劈了一刀。它可能还没有感觉到痛，跃上一个ฐ一米多高的土埂，晃了一下，跌得大块的泥土哗啦啦塌落，总算没有跌下来，但身后的犁头插人了岩石缝里，出剧ຕ烈的嘎嘎声。
“没有牌子。”
“打锣鼓也没个ฐ牌子？”
他的意思是：磨子是他爹打的，就是他爹的。
“也不是我的，是我爹的。”
我后来才知道，万某是张家坊人，本名万山红，当过两年民办教师，不想当了，就回到村里学过两ä年农业，甚至还能同男ç人一样犁田。她是正牌高中ณ生，又是公社ุ共青团的宣传委员，公社ุ有什么大事，常常请她去帮着写一写或算一算，据说还要培养她当什么เ接班人。因为这一点，人们还尊称她为“万老师”或者“万宣委”。她不喜欢后生们叫她“万哥”，但寡不敌众，众情难却，日子久了也只好接受人们这种叫法。我应该承认，摘了棉帽子的万哥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鲜ຒ明的轮廓，耳下直到下巴的线条特别有力量，在男人堆里走来走去，如同一把利刀在草料中进来砍去。但她似乎不爱说话，同我们一起修了一冬的公路，也只用她稍稍沙哑的嗓音对我过几次类似“可以”、“不行”、“吃饭吧”一类的指示，而且说话的时候，脸板得木瓜一样。
当天下午，我们才现这个万某人原是一个女流。我的同伴去解手，看见万摘了棉帽，一头长长的黑从帽子里滚落出来。我的同伴惊讶得茅房也不去了，憋着一泡尿跑回来报信。我也惊讶地去看，只见万正挤在一桌男人中间吃饭，确实是一位千金。依照ั本地人的规矩，女人吃饭不上桌。我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