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瞪口呆。

当我进驻了仓库,才知道或许我是第一个正规看守它的人,也才知道行政处为ฦ什么挺痛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这仓库其实就没人看守过。这意味着我忽然获得了一种无边无际的自由,有的是桌椅供我用,床也任我挑,可以打着滚儿地睡了这张睡那张。我携着行李来到行政处指定给我的房间,房间在三楼。这里的桌椅相对少一些,使我从门到窗户可以顺畅行走。共有三张单人床可供我选择,我毫不犹豫地把行李扔在靠窗的床上。这时我才闻见满屋子那种辛辣、操湿的尘土味儿。我用力推开几乎锈住的窗户,正对着这窗户的,是一个用钢窗封起来的明净的后阳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南门市医学院的一座宿舍楼,我的仓库与这幢宿舍楼仅一墙之隔。距离是如此地迫近,以至于我都能闻见对面阳台上做饭时飘来的阵阵米香。米香飘过来,迫使我朝着有米香的地方观测。我看见对面阳台的煤气灶上有一只中型不锈钢๐锅,有气从锅里冒出来。那么,锅里煮的肯定是大米粥。后来,锅潽了,乳白色汤汁顶起锅盖往外溢,引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从房里(厨房)冲出来掀开锅盖,热气还嘘了她的手,她奓起手来放在嘴边直吹。

很久之后我偶然地读过一段“荆轲刺๐秦王”的野史,其中写到燕太子丹为了笼络荆轲使之为ฦ其效力,绞尽了脑แ汁。比如荆轲骑千里马游玩归来,偶然提及千里马的肝分外鲜嫩,燕太子丹马上叫人杀马取肝,烹调成菜献给荆轲;又比如荆轲夸赞一位给他斟酒的宫女手长得好看,燕太子丹立即叫人砍掉宫女双手,放在铜盘中献给荆轲。这使我想起了我在肖禾家度过的那个下午,那个白花花的身体与肖禾本人并无关系,那ว只是一堆纯物质的皮肉,好比宫女那双放在铜盘里的手。那双美丽的玉手倘若不复长在宫女身上,它便只能具有标本的意义。当我们用自己最初的全部ຖ柔情,用自己้最敏感、最脆弱的心灵,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我们一无所知的神秘的少女,以无限朦胧而又丰富的想象编织我们与她们之间的故事时,这少女突然直截了当地脱去衣裙ำ朝我们逼来,爱和柔情便逃遁了,剩下的只有明白的欲望和粗鲁。更何况,我对肖禾从来就不曾发生“脆弱的柔情”事后我甚至怀疑那张小字条是她自己写的,她假借别人之口说出了她想要我做的,我则利ำ用了这“假借”我的虚荣我的好奇我满脑แ瓜的胡思乱想和这“假借”纠缠在一起,助我完成了这初次的毫无意思的体验。为ฦ此我憎恨肖禾,她的手段使我领略了也丧ç失了我应该体味和享受的一切:细致的顾ุ盼,美妙的暗示,彼此相见时那心花怒放的情绪,甚至平淡无奇的琐碎对话。

我的“亲爱的”使肖禾那闭着的双眼睁了开来(当她睁开眼时我才发觉她一直闭着眼),她伸出双臂搂住我的脖子,被男生们向往过的那ว些汗毛蹭着我汗津津的脸,使我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因为我觉得她这么搂我也是一种摹仿。我们摹仿着又在心中揭穿着彼此的摹仿行为ฦ(至少我是这样),直到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分开。我们快速穿好衣服,闹了别扭似的谁也不看谁。又愣了一会儿,我离开肖禾回到自己家。一连几天,我们碰面时不说一句话,仇人一般。我初ม次领会到做这事不仅可以紧ู密地结合男人和女人,更可以残酷地分离男人和女人。我为我这初次的领ๆ会感到一种无处诉说的委屈:我不曾与谁做爱,我只是在猝不及防的机会到来时“做事”

当我对自己้向往的姑娘揣摸不准时总是焦虑和急躁,总是盼望着一件事情赶快结束、下一件事情赶快开始,好让我有可能继续新的试探。现在我已不再急躁,也没有焦虑,我和她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心照ั不宣地说些不关痛庠的废话,心花怒放而又从容沉着地检阅着峡谷。峡谷没有白来,这对我果然是一条幸福的峡谷。我开始悉心品味幸福到来之前的一切琐碎过程,而这过程本身其实也就是幸福的一个内容。

当晚我们合伙吃了晚饭,还合租了当地旅游公司的“鸳鸯帐篷”帐篷里并排放着两只用来做床的淡蓝色气垫,我们躺了上去,我迫不及待地闭掉了吊在帐篷顶ะ上的那支发着灰白光亮的节能灯,刚才围灯飞舞的小虫们立刻就在脸຀上碰撞起来。我带着被小虫子碰撞的激情去触摸黑暗中ณ的她,她说:“先别,先说点儿别的。”我闻着她的气味问她别的什么,她问我是不是读过那么เ一篇,她说出小说的名字和一个有名的作家。很可惜我没读过这篇小说也没听说过这个作家,但我却一迭声地说着我知道我知道。此时我想用我知道我知道来打断她可能要开始的讲述,因为我已热血沸腾,我已๐按捺不住地想立即得到เ自己要得到的。她却完全不顾我的热望,一味地自言自语般地讲起那ว个小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艘客轮上偶然地相识,当客轮停泊在一个热带小岛时他和她心照不宣地下了船,他们在岛上的一家小旅๓馆度过了销魂的一夜。第二天当男人醒来时女人已离他远去,船也离岛,船带走了那于他来说无比亲近又万分陌生的女人。他甚至不知她的姓名,只在他们温存过的床上找到一枚她失落的发针ฤ。于是那发针一直陪伴着这男人,他终生都在渴望通过这枚发针找到那个ฐ他心爱的女人。

我们都被这个故事弄得失魂落魄,一时间我们都成了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