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有好几个ฐ月，郑东霓他们班，真的没有交过小叔的任何作业。这当然是郑东霓的杰作。她自己就是语文课代表，他们班又有那么多心甘情愿服从她的男生，和那么多真心实意地愿意表现自己不满的女生，因此，郑东霓成功了。大半个ฐ学期，郑鸿老师收不上来任何一本作业。当然，这和小叔在学校里受到的种种蔑视，嘲笑和冷眼相比，或者不算什么เ。整个学校都知道了，那个ฐ身败名裂的郑鸿老师还得应付一个公开跟自己做对的侄女。郑东霓太傻，真的太傻了，她不知道，她竭尽全力伤害自己的亲人，想要维持尊严。在别人眼里，却早已沦为笑话的一部分。
为ฦ什么郑东霓要带着大家这样羞辱小叔，我不知道。我至今都不知道。
“既然人家比你学习好，在这点上你就应该向人家学。尽管我看他不顺ิ眼，可是你们俩既然交朋友，就趁机会多学学人家的优点——”
“忘了，一百多吧。”她努力地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我说过的，她智商低。
那个狭窄的讲台上，就像有一道炫目的追光。黯淡了所有讲台下面的学生的脸和眼神。我们的小叔就在这错觉般的闪亮中，判若两人，化腐朽为神奇。他口才其实好得很，滔滔不绝，给很多孩子们打开一扇从未曾开启的门，并且懂ฦ得在合适的时候开一个合适的玩笑。他会在某篇课文的小角落里，意想不到地，联想起一些有关于文学，有关于历史的掌故。语文课本就这样，在小叔的手里变得鲜活，有了生命。哪怕就是讲最没意思的语法，他也能告诉学生们，这些现代汉语的规则从哪里来，于是他就开始说刘半农，说赵元任，说胡适，说新文化运动，说一些看上去枯燥的概念怎样在一场场鲜活并且妙趣横生的争论中被确定下来。我记得那个ฐ时候他说：“我只是想让你们明白，知识这个东西，其实就像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从萌动，到育，到成长。有童年时代，有青春育的时候，也有成熟期。也会生病和衰老。这里面有很多的故事，有很多了不起的人付出思想最精粹的部分，付出心血，甚至感情。”他的眼睛在亮。我相信，那ว个时候的小叔，用他自己这个ฐ人，让很多懵懂ฦ的少年人明白了，修养这个东西就像血管一样，可以盘根错节地生长在一个人的血肉之躯的最深处，不可分割。
这句话，我信，并且我明白这是在说什么。
“不用你婆婆妈妈的，我又不是林黛玉。”她拍拍我的肩膀，“咱们去街口喝丸子汤？好不好？天气只要一变冷，我就做梦都想喝丸ฤ子汤。像咱们小时候那样。”
“你想太多了，三婶没有坏的意思。”
“你怎么เ了？”送她下楼ä的时候，我这么เ问。
我知道我没有多心，陈嫣是真的不大高兴。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เ。
“我晚饭之前回来。”郑南音像个ฐ惯犯一样，动作轻巧地往门边跑。
“陈嫣来了，坐着，马上就开饭了。”三叔和小叔一如既ຂ往地在客厅里对弈，见着陈嫣，习惯性地招呼一句。
在那ว之后的很多年，我，郑东霓，还有郑南音，我们三个人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我们心照不宣，就像是这件事情从未曾存在过。我还以为，郑南音应该早已๐忘记了，她那ว个时候毕竟只有三岁零五个月。可是有一天，那是郑南音初中毕业那ว年的暑假，我们俩待在家里的时候，听见楼上不小心把什么东西从阳台上弄掉了，摔在楼底下的水泥地上，一声沉闷的巨响。郑南音顿时跳了起来，藏在我的身后，她清澈地，但是慌乱地看着我，她说：“哥哥，他们把热水瓶的壶胆弄碎了吗？”
如今，在我静静地回忆童年往事的时候，许多的画ฑ面纷至沓来，清晰得一如清晨就要醒来时候的梦境。然后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们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管郑南音叫小兔或者小兔子了，原来郑南音的Id是我们大家的集体创作。真不知道自己为ฦ什么会想起这么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不过有时候，回忆就是这样的，一点逻辑也不讲。
“我从来没有看上他，我只是不讨厌他而已。”她静静地把豆浆倒满两ä只杯子，“最近我的品位变了，突然喜欢上学历高的男人。他很单纯，我说什么เ，他就相信什么เ。他就跟你一样，从来都没有从学校里出来。在国内的时候就是读书，去美国还是读书，读完书就留在学校的研究室——活了3๑o年，念了二十多年的书。热带植物博士——”郑东霓笑了，“这世界上真的是什么人都有呀。”
“你看上他什么？”
我希望南音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都不要把看别ี人的脸色当成自然而然的事。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我愿意为南音做一切的事情让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们家已经有了我和郑东霓这两个ฐ基本没有童年的人，就让郑南音把自己的童年期延长些，替我们赚回来吧。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不太像是南音的哥哥，我像是……得了吧，我嘲笑自己้，有三叔那ว样的父亲在，还用我班门弄斧。
我笑笑：“五岁已๐经很多了，三婶。”
“回头咱们三个ฐ人一起去吃饭，让她好好给咱们讲讲。”
“大不了我从云锦巷穿出去，你喊什么。”我说。
“那就不能想个ฐ办法教训一下郑东霓吗？”
“如果一定会有一个学生站出来，领着头和我作对。我宁愿是她，不是别人。”
“为什么？”我一拳头捣在了那扇苍老的门上，“小叔，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