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盼牛，给我滚下来，跟我们走一趟。”何福贵进屋后，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像吓唬牲口一样的厉害。
北房东面的屋里亮着灯，一家人看来还都没睡。晓民随何福贵进了外屋，就听到一阵“嗡嗡”声，仿佛使人置身于一片花丛中，听到成群结队的蜜蜂正马不停蹄地采蜜。里屋里腾飞着棉花绒子，像工ื厂纺纱车间一样，尘埃飞扬，铺在炕上的油布，码在墙角的被子，擦干净的柜子上落满了飞尘，像白花花的柳絮。一盏摇曳的小油灯照ั着转动的三辆纺车，许盼牛守一辆，盼牛妻子守一辆，女儿守一辆。纺车的声音互相街接，互相重合，沉稳和谐的气氛在屋里弥漫着。
晓民坐在靠角落的一把凳子上。
“里面坐!”洪武看晓民进来，指着后边的一把凳子说。
“出身不好的青年，难道他们不要求进步?”晓民看到家庭出身与团员的多少很不成比例，就向香花问道。
晓民听完香花的简单汇报，竟现有大批中ณ农和上中ณ农出身的青年没有入团，富农出身的青年一个ฐ都没有。从而了解到，挂在干部们口头上的“广大贫农、下中农同志们”，在万各庄并不是晓民想象的那ว么广大。
“晓民，”玲玲声音里满是亲昵，“我想过了，咱们要长期在这里落户也不错的，你说好吗?”
“妈说农村这儿也不好，那也不好，说的一无是处。来农村这几天，除了吃得差ๆ点，别ี的方แ面都还满可以。”走在晓民身边的玲玲说。晓民似乎ๆ也有同感，这里没有拥挤的人群，隆隆的噪音，农活暂时都不累็，从村干部到一般的平民百姓，对他们刮ุ目相看，使晓民产生从未有过的优越感。
晓民按照素า芹刚才说的去做，只一下就摆满另一只水桶。素า芹站在井的另一边，很快摆满自己้的两ä只小水桶。
晓民提上满满一桶水，刚ธ想开口问摆水的决窍，就听素芹开口道：“水面浅时，用你刚ธ才摆水的办法还行；水面深了，扁担就短了，水桶只能在水面上滑动，灌不进水去。抖扁担钩子必须ี抖到เ一定程度才行，否则ท，桶里根本进不去水。”
一场小小的风波总算平息了。
晓民赶紧ู劝阻道：“你们谁也别吵了，以后别ี在家洗衣服就是了，今天的水我去挑。”张鹏一甩性子，朝里屋走时说，“你挑就你挑，反正我今儿个ฐ长短不挑。”
晓民非常同情这位幼年丧ç父的小姑娘，就关心地问：“你家那ว么困难，大队对你们不照顾吗?”
素า芹脸上的天真消เ失了，笼罩起一层阴云，走出几步后才说：“我十五了。八岁时爹死了，撇下奶奶妈妈和我们姐弟俩。妈妈常年有病，奶奶也不壮实，我从小就得带好弟弟，服侍好奶奶和妈妈，还得喂鸡喂猪，做饭刷็锅……可到年底，还拿好多决算款。”说到เ这里，眼里已经噙着泪花，“从小我就想上学，可我没有条件，不挣工分日子就更没法过了……为ฦ上学，我哭过不只一次。”
许盼牛坐在坡下的一根槐木上，取下褡包上的烟袋，用火镰打着了火绒，点燃了一袋烟。
晓民再没跟许盼牛打招呼，更不像坐车时亲热地喊他“大伯”了，而是投以敌视的目光。他当时认为只有这样，才足以表现自己้的阶级觉悟高，与“阶级敌人”许盼牛的界限分明，尽管许盼牛的面目并不使人觉得讨厌、可憎，然而，在晓民的心里，已๐经把他当成了“蝗祸ຖ”、“瘟疫”、“洪水猛兽”一样可恶。
“我在工作队手里，成了一块香饽饽，有的贫农不敢斗ç争，胆小怕事，树叶掉下来都怕砸个窟窿，有的抹不开面子，怕得罪人。我跟着工ื作组跑前颠后，敲锣打鼓，站岗放哨，封门抄家，翻腾东西。我什么เ也不怕，得罪人算什么เ?分东西为ฦ啥不要?不要白不要，不拿白不拿。当时我分了现在住得这处砖房，分了像腰窝油一样肥的几亩好地，分了牲畜农具，还有其他的零散东西。贫农当时最吃香，我就找上了媳妇。我尝到เ了新社会的甜头，走在街上，没人敢瞧不起我，有人还讨好我，甚至是巴结我。我那ว时是多么地扬眉吐气呀！要不媳妇常对我说：‘这一辈子要多搞几次平分，咱们就更好了。’
何福贵从厕所出来，边走边系裤ไ腰带。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用卫生球似的眼睛瞧他，可他仍是满不在乎ๆ的样子，又瞥一眼低头猫腰的“阶级敌人”们，坐在台上又继续做报告。“春雷一声震天响，贫下中ณ农翻身得解放。土改工ื作队开进了咱们村，平分工作开始了。那ว些房好地多的地主ว富农，还有那些上中ณ农和中农，都胆了小，害了怕，装ณ起穷来，有的甚至吓跑了。
死羊眼掏出红皮语录本，翻开后朝台下大声说道：“伟大领ๆ袖**教导我们说：‘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若否认他们，便是否认革命；若打击他们，便是打击革命。’”念完后合上语录本，叉着腰瞪着眼朝人群说：“听贫农做报告，认真不认真，是原则上的大问题，是路线上的大问题。我看得出，有人对何福贵很不满，这是不能ม容忍的。对贫下中农的不敬，就是对伟大领ๆ袖的不忠，对伟大领袖不忠，就是反革命。谁再敢扰乱ກ会场，是贫下中ณ农，我们扣他一天工ื分，是地主ว富农，我们马上对他批斗ç。”
何福贵脸上荡起洋洋得意的光彩：“我做得还很不够，离老人家的要求差得很远，咱们村出我这样一个ฐ人才，也是洪支书多年栽培、极力推荐的结果。我还要努力，为咱村争光。”
“咱们这老贫农，”支书看着何福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