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放轻步子，她一时忘了来此的目的，仿佛此行是为了寻踏这场美妙的乐曲而来。她不知道这是毕业班的学生为了迎接每年夏天最后的例会而排列ต的曲目。空地上，清一色的青衣黑裙ำ，她们的影子被夕阳逆反的光线拖延到了碧瑶的脚尖。光亮蒙蒙，笼罩一张张肌肤泛着桃色的青春面容，一双双眼波含笑的明亮黑眸。
碧瑶顺摸来到了学院的南侧。门开着，因为这是出入自由的教堂。抬头，巨大的铜铸吊钟内部晃荡着列入眼内，相比之下，旁边的敲钟人反显得轻小。歌声是从教堂附近的空地上传来的，曲子恰逢收尾，余韵还铺绵在空气中。
有女生连连附和。忽然有人提了建议：“咱们进去吧？”
一个小个子女生兴奋地涨红了脸，她沉醉的模样：“我是亲眼看着他从这里走进去的，那个长得哦，绝对好看！”
“掌柜，请吃饭。”
碧瑶面色鲜红，她哐地把饭匣搁在柜台上，一脸兴奋：“我是怕饭凉了。”碧瑶殷勤地把盘碗汤碟一一取出，再把筷子齐整地搁放旁边，以前她不会这么做，今天她是要向乌掌柜打听点事儿。
“我问问依玲。”尤嫂拢拢，唤着：“依玲，依玲！”
“我没有偷！”碧瑶叫着，“真的是小姐给我涂的！”
鸿福里弄堂口就有家酱园店，老板是海盐人，胖乎乎的，长着一对倒八眉。酱园老板今个儿心情好，不仅把酱鸭均匀切成块，还外送了小钵梅酱。碧瑶接过油纸包卷的酱鸭，谢过老板，怀着靓靓的心情一路蹦到了对面的马路。
“噢，”段依玲有些失望，也不勉强：“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让阿睿送你。”
这声响动惊扰了情意绵绵的两人，少女稍显惊慌，匆匆告别，返身进了自家的大门。碧瑶极其后悔刚才不经意的举动，因为段睿惊奇而愤怒的目光已经转到她的身上，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风卷过空落的街道，碧瑶游离了一半的梦思被夜风吹断，她微微地动了下身子，细风挠鼻，不禁打了个ฐ喷嚏。
碧瑶不想。她亲眼见过警人甩着棍子抽断了一个黄包车夫的腿。她对披着制服的人实在没多少好感，落入他们手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碧瑶瞅了眼园内，想着，大不了再跳一次。
“下——来！”警人拖长了声音命令道。
“俺舅公姓段，俺托人打听了，他就住在这里。”年轻人到底憨愚，说多了话就紧张，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面色绯红。
“你舅公是谁？”
画ฑ纸由于经年长久而黄，水墨细描的彩图也淡却了原先的鲜活，凝固在纸上是某种含义不明的衰老和颓丧ç。隐隐约约的，却还能体会当年作画人浪ฐ漫的心情。
她小心翼翼地把画轴展开。
妇人微然一笑，嘴角漾开细纹。她似乎对满屋子其他沉默拘谨的姑娘们没多大兴趣，挺满意碧瑶，笑问道：“你叫什么？”
“刚到上海，定是看着什么都新鲜。”
碧瑶夹着包袱走了很久，她确信阿良不会再找到เ她，因为眼前的景色已经完全替换。
拥攘的人群赋予她空落的安全感，陌生人淡漠的神情在夕阳下就更为冷清，食肆飘着而不关己的热烟，飘出一股撩人食欲的香味，小伙计们殷勤的吆喝声绵长嘹亮，酒保柔美的笑容永远只停留在门口挺胸阔腹的食客身上。
阿良的眼神是真诚的：“真的，就在上海ร。”
小女儿安宁的睡容徐徐撩拨着潘惠英纠葛的心绪，她停了手里的活儿，伸手抚摸碧瑶未谙世事的面容，忍不住泪盈满眶。潘惠英把棉袄叠好放在枕边，又掖了掖被角，悄声说着：“娘很快就回来。”
柳保把头埋得更低，像是掩饰着自己的表情，答的话圆滑而中气不足：“孩子的母亲身子不好，回乡下娘家了，没人照顾丫头，这才托人替丫头找个好人家。”
“孩子的母亲呢？”
“没见过。”碧瑶天真地说道：“如果哪天古董店里有了这画，我请掌柜替你留着。”
溥伦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他问道：“来要画的人很多吗？”
“听乌掌柜说好像是的。”
“那ว我应该先谢谢你。”
碧瑶调皮地学他的说法：“很乐意效劳。”
溥伦微然一笑，点点头，他极轻地，像是自语：“其实，找画还不如找人。”
碧瑶偏偏听到了，又问：“找谁？”
溥伦认为ฦ这话题不应该继续，模糊回答了她的话：“她姓潘。”
“我该走了。”他紧ู了紧风衣口，看她的眼神明亮了许多，蕴含着深深笑意：“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