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想极力摆脱这些如蚊蝇般萦绕在脑袋里的记忆。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现在爹娘供给的曾乎她想象的优越物质，喜欢书香缠绕的女校，喜欢和优雅的人打交道……她不愿意和黑暗的过去有任何可以牵绊的瓜葛，她希望，希望这只是个相同的名字罢了……
“柳保的媳妇也真可怜，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段睿捡了颗小石子，往里轻轻一扔，叮的一声细响，像是在打探。不多时，那家的门开了，出来一个少女，穿着和段家小姐一样的青衣黑裙校服，光影跃动在她的脸上，朦胧一片。虽看不清楚，想必一定是妙龄佳人，貌美如花。
他穿过几条安静的街道，在一座大宅前停下。碧瑶潜到路边的一棵大树后，露出半张脸观着动静。这是一座深宅大院，黄铜雕饰的卷花大门使碧瑶想起那个少年的家。可是这家门前栽的不是吊着青色荔枝球的法国梧桐树，只有几棵直拔的桐油。
园里是深密的草木，小天使雕像旁的喷泉停了，几弯深色水渍爬过大理石座基。晚开的美女樱细细绽放初开的嫩蕊，微风乍ๅ来时的摇摆不定。很安静，清风掠过的细琐琳琳碎响就成了此时园内唯一的活络音色。
碧瑶把饭匣搁在树下，搓搓手，噌地上了树。她熟练地绕过树干，踩在那ว断枝上，手把着一株结实的枝叶，倾身观望着园里的动静。
碧瑶抽了条抹布擦干净匣底的汤汁，怕乌掌柜又唠叨，脚底生风地绕过围墙，车辆来来往往穿梭如织，她等到空暇就穿过马路。碧瑶回头瞄了眼段家高耸的外墙，见一个人攥着一只大麻袋，绕着墙走来走去，不时伸长脖子瞅着墙内的洋房，像是在找寻着什么เ。
一截碧绿的胡柚木掠过墙外，雀鸟啾啾栖于枝头，繁茂的枝叶挡住了正午热烈充实的阳光，只露出远处教堂的尖顶。有女子披着微水涟漪的长，袅娜多姿地从段家门口经过。
包袱里仅有的几件旧ງ衫被碧瑶叠好放进老木橱里，或许以后就用不上了，因为尤嫂说这里的佣人都穿蓝布佣人服，碧瑶的个子小，要订做，等两ä天就行。碧瑶翻出那件小红棉袄，不小心落到地上，碰起一记沉闷的声响。她拾起来捏了捏，里面像是裹了件硬物。
房间里只有一盏灯，一拽绳就通亮。碧瑶按了按柔软的床铺，满心欢喜地坐着蹦了几下。轻软的被子，齐整的家具，不用担心柳保的棍子，也不用再提防阿良的诡计，她喜欢这里。
“好像小了点。”
“十……”碧瑶刚开口，汉子就接过话：“十四了！”
“别跑，你给我站住！”阿良见马上到手的钱财飞了，气急败坏，甩着空落的袖管追上来，无奈独臂难维持平衡，跑得不快。在乡野跑惯了的碧瑶溜得比兔子还快，转身没了踪影。
阿良不想多说，上来拉碧瑶。碧瑶瞄着不对劲，逆反情绪冒上心头，甩开阿良的手，拔开双腿就跑，沿途撞上了耍猴人的担架，零碎的东西撒满一地。
这是孩子的母亲。碧瑶看得何止是羡慕，她越想娘了。
碧瑶支着脑袋，侧脸看舱外被雨雾迷离的风景。水路悠悠，桨声欸乃。几只鸬鹚衔着河鱼落在邻边的一条渔船上。船头站着一个穿得脏兮兮的孩童，冒着雨，捧只大瓷碗滋滋有味地用手抓着饭吃。舱里出来个妇人，黄面松髻，一边扯着嗓子斥责孩子，转手又往孩子的碗里添了尾煮得鲜嫩的鱼。
“见到了你娘。”
“谁？”
夜幕很快就拉开了，村里很安静，只有遥远的几记犬吠冲撞着沉闷的寂静。弄口聚了几堆燃尽的元宝纸灰，夜风一起，扑飞着暗哑的灰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