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人抽走了,就像从戴恒腹部涓涓流出的止也止不住的血。
灯笼的光四下颠簸,两个人的影子忽短忽长。
“你说啥!?陆家那两ä个姑娘现在已经没爹没娘了!?”
“你说啥!?那两个小姑娘姓陆!?”
梦里的她矮得只到陆绰的腰间,京都建康陆宅喜气洋洋、锣鼓喧天,陆绰身着大红双喜服,骑白马迎亲——陆家已经许久没办过喜事了,她就骑在二叔陆纷肩膀上透过人群兴致勃勃地朝外看,手上摇着拨浪ฐ鼓,学旁้人的模样,指着大红喜轿子,直喊,“大喜大喜!”
又像是以一个ฐ虚无缥缈旁观者的身份,将过往一一再看。
世家处事讲究一个ฐ斩草除根、不留后患,长亭胸腔之ใ中竟生不出一丝的侥幸!
如果骡车外的那ว队人马是当日着黑金斗篷之人,那ว今日纵马趁夜追究的目的只有一个——她与长宁!
胡玉娘抽了抽鼻子,带了哭腔,“爷爷说阿玉已经换了很多个人活了。这回轮到阿玉活了爹娘拿我换哥哥活路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样也好,至少还有一个能活下来”
长亭肩头一颤,胡玉娘看着心疼,小声开口,“我是十岁的时候逃荒过来的,爹娘拿我给哥哥换干粮吃,后来用三个干馍换了我的那户人家把我以五个ฐ干馍的价格又卖了出去”轻声嘟囔一句,“所以我现在一见干馍就烦。”顿了顿再回归正题,“几经波折,爷爷救了饿得要死的我,正好我原就姓胡,爷爷也姓胡,爷爷说是缘分,就把我当成孙女养。爷爷的儿子本是入伍当了兵,后来在豫州ะ受了伤,行伍没等他,他就又在豫州落脚生根了,叔婶不许爷爷养我,说费劲,爷爷却很坚持”
岳番不知何时凑过脸来,那ว根枯黄枯黄的长野草还在嘴里头一上一下地嚼,难得一本正经地蹙了眉头,很悲愤地叹了口气,“竟然一眼就瞅出来你不是小姑娘这个天大的秘密”
“老乡眼睛太毒了!太他娘的毒!”
瞅一瞅昨儿夜里那ว拨人为了抢粮,不要脸不要命的模样。
米粮有多要紧ู?
胡玉娘连跑几步,顾不得哭赶忙撑住长亭,提高声量连声高喊,“阿娇!他们为什么要杀死这些人!我们快走!他们也会杀了我们的!”
长亭脑子天旋地转,身子朝前一倾,手向身旁้一撑,却撑了个空。
这样容易死
人是这样脆弱,这样容易流血,这样容易受伤。
长亭心里头的那杆秤向另一个选项ำ偏了偏。
胡玉娘口中的乡绅都只用两食!
他们是谁?推车里装的是什么เ?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长亭与小长宁如今身份见不得光,又一心着意避开幽州官府,已保性命无虞,只好无辜拖累胡玉娘,前一拨人身强体健,又群聚而居,一路过来步履坚定神情肃穆,小推车被围在人中间,很明显旁边的人是护运推车的,偏偏他们也要避开官府城门,负重推车也坚持要走这郊外小道。
纵算是上天垂怜,她们能顺顺当当地找着饭吃,找着衣穿她们能威แ胁到他什么เ?
陆家长房已经被满门灭口了,草莽江湖有三不碰,不碰方外人,不碰妇人,不碰孩童。将陆家仅剩的两个姑娘放了生又能怎样?且不说冰天雪地逃落荒年,两ä个身娇็肉贵又养在深闺不知苦的士族女,能独个儿地在外头活下来?
这两ä个ฐ小姑娘究竟是个什么出身啊
她身边没有一个ฐ到了冬天不生冻疮的,就连镇上的乡绅大户,没那ว个资本整日整夜烧柴禾,耳朵上手上也得长。
士族女,士族女,她还在钻什么牛角尖?
长亭埋头笑了笑,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一切规矩道理都只是徒劳而已。
她向来不是一个ฐ以最坏猜测来揣度人心的人,可放心吧,人心之恶,通常都不会让人失望。
长亭与小长宁两ä个ฐ小姑娘面白唇红,一看就不是这村头上的人,人一杂再一多,会出什么事儿,谁也不晓得,又何必冒险。
“阿姐”小长宁浑身没有气力,手伸不直,在空中ณ薅了两爪,将长亭的目光拉了回来。
头脑แ与心,都清醒。
总算是有了光。
长亭将火石往柱子上一擦,燃起小苗儿来,颤颤巍巍地拿手去护住,去点灯上那一截儿极短的灯绳。
长宁双手捂住嘴,满脸是泪地朝长姐与生母中间靠去,幼女身体温软,肩头颤,后背抵在符氏身前,如幼兽临ภ危,幼女浑身抖,符氏却一瞬间便止住了泪,她觉自己一辈子也未曾这样清醒过。
外头声嚣渐盛,透过石缝,火光逾近,贼人穿过重盾,距洞口怕只有不到เ千米。
长亭面色一缓,哼哼唧唧接过扳指,再一步一三回头地上了符氏的马车。
士族小姑娘家教严,长亭从没做过这档子事儿,小姑娘自然都对没做过的事儿怀有无限憧憬和期待。
第二天起了个ฐ大早,陆家车队已经休整妥当了,将领ๆ死士们再着青盔甲,冷面静待,长亭走出去时,石猛已携阖府家眷来送了,长亭眼神尖,一眼就瞧见了石闵脸色不大好,看见石闵气色不好,长亭没由来地神清气爽起来。
长亭撑着下巴,长长地叹了口气。陈妪可以活在过去,可她必须清醒。
陆绰用上了缘分二字!
缘分二字!
不以出处论英雄,这桂花茶是好喝。
长亭又蹙了眉头,再抿一口。
长亭没动,长宁自然也不动。
长亭有些吃惊,她原以为照石家的个性,又是在自家地盘上,会如同石家修缮的庭院高阁一样,极尽奢华之事
长宁恍然大悟,随即点头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