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医生也很无力。
病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每天由陪护人员来翻身、拍背，还要用一根细长的管子给他喝水。每次我走进病房，都会听到他女儿的叹息声，老伴的啜泣。这叹息不是一种嫌弃，只是一种无奈，对于自己的亲人身处绝境的无奈。她叹的不是自己不得不在这里伺候父亲，而是自己的父亲不得不接受她的伺候。癌症，截瘫，不能进食，留置着管子，又说不清楚话，这样残酷的现实，不管对于病人自身还是家属，都是难以接受的。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的亲人遭受疾病的折磨，但往往他们在这一幕前总是那么เ无力。
（图片）他的呼吸和心跳还在继续，意识也是清楚的，当家人叫到名字时他可以很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一下，然后眼睑又慢慢垂下来，直到整个眼睛又闭上。儿子来到床前时，他似乎ๆ想用力抬起胳ฑ膊抓住什么东西，但是自己的肌肉早ຉ就无力控制身体的动作，那种躯体的自由只能ม是一种想象。家人握住他的手，抚摸着他的双臂，像是安慰一个年少的孩子。在这些动作的背后，我又听到了人群中低低的抽泣声。
按主治当初的说法，我是过来照ั应一下这里的突情况，在住院医生忙不过来的时候伸上一把手；可是现在这里显得太平静了，这种平静让人觉得窒息，让人恐怖。在黎明前有一个ฐ最黑暗的时刻๑，在人死前也有一段最安静的时间。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出现什么เ突情况
那个病人自己占用了一个ฐ病房，从我看到的情况来说很不好——呼吸机，监护仪，静脉通路，微泵。
护士小戴一个人在忙碌，护士帽下垂下几绺染成金黄的头，那是我喜欢的颜色。听见声音，她抬起头来，额上泌着微微的汗珠，眼神中似乎ๆ也藏着一种疲惫。我没有和她说话的习惯，本想问句好说个辛苦了，两ä人对视的一瞬又让我什么เ都没有说出来。
这些话，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却又怎么也不可能忘记了。
“第一个，再去查一个头颅，看一下脑แ血管到底有没有畸形。我们当然希望有，因为这样，上次手术造成目前的这种情况就可以归结为因不可预ไ见的先天畸形导致的一种后果，和一般的差错承担的责任是不一样的。我也和医技那边协调一下，让他们仔细检查。第二个，就快三个月了，估计这钱我们是要赔的，所以现在就是想办法少赔一点。他妈妈一直在这里，我早也说过，不要给她开陪护证，不然到เ时候这误工费之类的我们就要出。”主管护师听到这里忙连声应和，“没开，没开。”主任接着说，“病历上也要准备一下，那ว些不该写的，没有用的就不要留着了。”夏朝在一边点了点头。
自从上次会诊之后，办公室的人对琴文的态度似乎也比原来更好。几个护士给他买了一辆小童车，可以让他妈妈在空闲的时候推他在医院里走走，一来可以小孩和大人一起透透气，二来也是对身体感观的一种刺激，有利于恢复。他的床边也开始出现各种零食，而且是根据这个小家伙的喜好购买的。相对于医生而言，护士们更喜欢逗琴文玩，抓抓手，叫叫名字，也有时抱起来走走晃晃，像是幼儿园里的阿姨。
其实我并不想那么เ做的。也许本来就没有人想这么เ做。在这个世界上，即使不是每个人都希望别人活得好一点，也不会有哪个人总想让与他不相干的人活得越来越差。可是有时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控制ๆ的，当情况出原来计划ฐ的时候，每个人能ม做的都只是让最差的结果尽量离自己远去。现在，对于负责这个病人的医生就是这样。
“刚ธ去看了一下那ว个小孩，总感觉他挺可怜的。”走进办公室，见了夏朝，我叹着气说。
“别着急，我们慢慢治，会好起来的。”我虽然有听别人说话的耐心，却没有劝慰别人的本领，而且在这样的病人面前，什么样的劝慰都是没有说服力的。
“她还有没有别的症状？”操作技师一边专注的观察一边问我，他的声音有点急切。
没错，我隐约可以记起病理书上这样一张图片，但是那下面的注释中ณ有一个字，癌。这让我觉得有些恐怖，一时也无法相信和接受。我更希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溃疡，毕竟眼前这个人只有十几岁而已。
先心室缺是一个比较常见的心脏ู畸形，在现在的技术条件下，手术矫正也并不困难。只要封堵器大小合适、手术过程顺ิ利，一般都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几乎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没有在意这个新入院的病例，一切变化都是从腹部B检查结果开始。
“单腔和双腔的起搏器在功能有些不同，简单地说，双腔的要好一些。当然，价格也要高一些。”夏朝这样对她们解释。
“这两个有什么เ区别？”从外表上看，很容易现老人的女儿是一个ฐ商人。
写完死亡报告，我抬头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