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不会来了。”白岚看到苍术有些惊讶。

借着朦胧的微光,炕上一个黑影静静的躺着。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城门,苍术坐在马车外面,唐林和唐大夫在马车里坐着。

朱老三带着唐大夫去码头找孙家的时候,把两个小孩扔到码头上了,还特意找了一个看着。看着的人名叫癞狗,是朱老三身边得意的亲信。因为头上长过癞子,码头上的人都叫他癞狗。

唐林摇头道:“恐怕不行,我听我爹说要带着苍术哥哥去城里。”

“你个小泥猴子,就一张嘴利索,平日里见你认那些草药可不见麻利劲儿。”唐大夫点了点苍术。

韩瑜飞哼了一声,唐林确实没惹到他,不过后来那副清高模样,看着就挺欠收拾的。

唐林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和一群疯狗见识咧。”

“夫子好。”唐林行了一礼。

“你这张嘴啊,就是会说话。也不知道你个小娃子都是哪里来的道理。”

做糖人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手指粗糙,但是却灵活极了,那糖丝在老人手里简直就是出神入化,神奇的了不得。虽然已经快到中午,集市上的人少了不少,但是老人身边还是围了好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老人手里的糖人,吹出了身子,吹出了脑袋,一个威风凛凛的孙悟空,就活灵活现了。

眼瞅着着过两个月就是冬天,等大雪封了山,整个冬天都收不到药草了。要趁着秋天这个时候,多贮藏一些。

苍术哪还敢让唐林在受伤,又看到朱大宝气势汹汹的过来了,只好硬着头皮打了起来。

朱富这辈子一是好面子,二是听自个儿女儿的话,哼哼着朝屋里走去。朱珍的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也连忙的跟了进去。朱珍连忙塞给几个侄子些铜子,吩咐几个小娃出去玩去,有什么喜欢的,就买些什么去吃。

唐大夫咧嘴笑道:“我治好了二当家的伤,这可不就是赏的?”

唐林苦着一张脸,道:“我听大宝哥说,夫子拿竹板打人,可凶呢。再说,我又不是不识字儿,现在我自己都能看医书呢。”

等到下一步,就是要处理鸡内脏了,需要把鸡脖子下面的囊袋(鸡胗)收拾干净,把里面的食物残渣挤出来,好好洗干净。至于鸡内脏的心肝肺,能吃的扔到一个碗里面,不能吃的就直接和鸡毛扔做一堆。收拾好内脏,剩下的就是把鸡大卸八块了,抡起菜刀,手上一定要使劲,不然这鸡骨头也不是那么容易剁碎的。

“你爹呢?三舅还有事儿找你爹。”

唐林一听到苍术真么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

“虽说是到药铺里当伙计,还是自由身。但以后就可要把掌柜的当成主子看,知道不?那伙计也不是好当的。”

在张大牛心里,自己的婆娘纵然是不对一些,但这些年也终究是没饿死那孩子。

汉子只求不饿死这孩子,倒也都答应了婆娘。

一句话简单来说,老子卖儿子,没啥说的。搁前朝的灾荒年,几斤米面就能换一个人了。本朝治下天下太平,卖人这样的事儿就少了。但是也有那活不下去的,想着把自己卖到府上讨口饭吃,就像之前白岚也想自卖为奴,却因为腿脚的问题不成。

被卖了的人,一是一直老实本分的当着奴才,主家也不会太亏待。二是不老实本分,想着逃跑的,就是逃奴了。这样的人一来没有当地的身份证明,除非找个偏僻的地方过下去。不然一旦被发现,就直接充军塞外。而这身份证明又是啥,就是男子满了十二岁,由当地的里正带着去官衙做个记录,有熟人作保证明,这男子是我们村的谁谁家的。

现在苍术没满十二岁,他舅舅又等于是他唯一的长辈,在对于他的处理上有着绝对的发言权。换句话说,就是他舅舅把他卖了,苍术也只能认命。这也是为啥唐大夫压根就没准备知会苍术的原因。

唐大夫想的好,这边和苍术舅舅悄悄把苍术的卖身契过了官府文书。那边瞒着苍术,但是把苍术收成义子。那苍术岂不是感恩戴德?若是苍术一直被瞒下去,等到十年二十年才发现不好了,唐家拿着他的卖身契,他也只能认了。

苍术脑中飞快的转了一圈,尽量做到心中有谱。

张大牛说道:“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咋想的。上次你不是说你们东家待你挺好,少东家人也不错?”

苍术飞快的反驳道:“舅舅,这个你就糊涂了。他若是苛待我,我心里受了气,干活自然就不积极。相反,他若是好好待我,我心里感激,我干活就利索。这也就不存在啥好不好的,他们对我有多好,就想着我能多忠心多干活。”

张大牛张大嘴,没想到苍术说了这么一通歪理,在张大牛这种老实庄稼汉看来,这种理论不亚于歪理邪说了。

“那你是不愿意?”张大牛问道。

苍术点头,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道:“我不愿意。”

张大牛有些为难,道:“其实唐家人不错,你纵然是卖到他家里去了,也是吃得好睡得好。再说,他还要收你做义子。”

“舅舅糊涂,在别人家吃的再好,也是别人家。舅舅,我不愿意一生一世的为奴,更不愿以后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都是奴才。皇上英明,治下太平,我就是去别的地方打些散工,吃糠咽菜,吃的也是自己的劳动所得,不是卖身钱。”

苍术这番话说的泪流而下,他生怕这个舅舅把自己就那么给卖了。若真是那样,苍术觉得就是当了逃奴,被充军塞外,也强过一生受制于他人。若是没有上辈子的那些记忆,苍术还至于抵触这件事到如此地步。那些日渐朦胧的记忆,可能随着这辈子这样那样的苦日子而被渐渐的遗忘,但是有些东西却是深深的根植在骨髓中,有些骨气和傲气,在本朝人看来无足轻重的东西,却是上辈子最深刻的烙印。

张大牛被说的有些触动,穷人自有穷人的骨气,若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谁也不能卖孩子。

“那咱回家。”张大牛道。

“咱这次拂了你东家的意思,你也留不下去了。一会你去收拾收拾,我去给唐大夫说。”

“舅舅,谢谢您。”这一声谢,苍术说的真心实意。

张大牛摸摸苍术的头顶,想着一会要和唐大夫说的事儿。

“这次来,可是想好了?”唐大夫问道。

在唐大夫看来,自己做的这些事儿可算是仁至义尽,谁也不曾亏到,也算是为了唐林煞费了苦心了。

“那个,那个唐大夫。”张大牛搓搓手,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