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庆一双眼睛也像是长在苍术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一圈。

“少东家,怎么天天出来的这么晚?”苍术一手牵着唐林,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学堂是一位姓赵的老秀才开的,赵秀才这些年教过这城里大半的孩子,留了好大一把山羊胡,因为为人严谨,有些迂腐,被学生们戏称赵山羊,学生们的家长都尊称为赵老先生,赵老夫子。

“我哪里是什么大善人,你个娃子小,没到过大地方。旁的不说,就说咱北怀城的那几户大家,每年从除夕到整个正月儿都开粥棚施粥,救了不少人呢。那才是大善举。”

唐林只好闭上嘴,帮着苍术把剩下的草编给拿出来摆好。

唐大夫这边又叫了;“苍术,过来把这些草药拿出晒晒。”

唐林本就体弱,和朱大宝这个超大号的儿童比起来,直接连挣扎都没有,出局。

“大嫂,侄子儿子都在这里,你就是想闹,也要看看时候,不给自己脸,总也要给自己儿子留脸吧。”朱珍不客气的道。

朱珍啐了一口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哄我的,你走的这些日子,可是叫我担心死了。”

一听这话,唐林还真是低下了脑袋瓜,道:“翻过年,爹就要送我去了。”

朱珍去厨房挑了些蘑菇和菜出来,交给苍术,吩咐他洗干净。“要是怕水凉,就掺和点锅里的热水。”

然后粗声粗气的问道:“团团,这小娃是哪来的?”

韩明远冲着朱珍行了一个礼,随着唐林走了。

李翠之所以敢没事儿就损韩明远两句,甚至克扣韩明远的粮食,也不外乎是张大牛并不关心这个孩子。

许是怕韩明远偷吃,李翠还特意的恐吓道:“一会看缺了东西,我就抽死你。”

汉子看着像个柴禾似的小孩子,浑身的衣服脏兮兮的,身上也带着藤条抽打的痕迹。心里一软,就把这孩子给领了回来。

到了张庄庄口,人们就都下车了。苍术脚步轻快,背着包袱,熟门熟路的就走向张大牛的家。

门前的青石台阶和自己走之前一样,大门虚掩着。苍术深呼一口气,推开门。

李翠正在院子里干活,元宝撅着屁股蹲在李翠脚边,不知道在玩些什么。

“你,你怎么回来了?被撵回来!”李翠回头一瞧是苍术,白了一张脸。

“舅母,我没被撵回来。”苍术提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包袱,继续道:“是东家瞧着我过年没回来,赶上这个时节事情还不太多,允我回来看看。”

李翠开始只不过是猝不及防之下的本能反应,等到稳了心思,看着苍术一身好好的青布衣裳,脸上也有了肉,就连印象中唯唯诺诺的性子也似乎没了,此刻像是变了个样子。

找了块布随便擦了擦手,李翠道:“既然回来了,就进来坐。你舅舅要等到晚上才回来呢。”

苍术笑道:“进庄子的时候就瞧着地里都是人,看了好半天也没找到舅舅。就只好先拿着东西过来了。”

李翠看了一眼苍术的小包袱,道:“这是从城里带过来的?”

苍术道:“可不是咧。也没啥子东西,太贵的也是买不起的。舅母进屋瞧瞧?”

元宝躲在李翠身子后张望了半天,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声:“哥哥。”

“哎,元宝还记着哥哥呢?”苍术心里一暖,蹲下身子把元宝抱在怀里。

李翠接过包袱,率先进了屋子。把包袱打开一看,一朵紫色绢花,一个小巧的拨浪鼓,还有两包吃食,打开一看,心里有了数。

“这东西要花不少钱呢吧?”

“想着上次舅舅说要有了小弟弟,也不知道买些什么好,就买了个拨浪鼓。至于这绢花,在城里瞧着人家都带着好看咧,就想着也给舅母买上一个。”

李翠拿着绢花比了比,咂舌道:“你们小孩子就是愿意瞎花钱,这都是城里太太们戴的东西。我一个老婆子戴这些作甚。”

“这话咋说咧,要不是舅母托舅舅给我找了这么个营生,我也摊不上这么好的东家不是?孝敬舅母的,应当应当的。”

“要我说,舅母戴着这花,可不比城里太太们差。”苍术恭维道。

李翠挺舒心的笑了,道:“可还是没看到银锭呢吧,搁在炕上呢。”

苍术一听是银锭,心里知道这次李翠生的肯定是个儿子。到了里屋一瞧,果真炕上包着一个胖娃娃,正睡得香甜。

“今儿晚是不走了吧?”

“嗯,等着看看舅舅。呆上一夜我就要回去了。”

李翠听了,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碰上这么好的东家,可不该偷奸耍滑的。看过就该回去帮忙。”

苍术点头称是。

等到晚上张大牛回来的时候,就瞧着苍术哄着元宝,自家婆娘一改往日里的作风,居然笑眯眯的迎上来:“当家的,可算回来了。狗娃回来了,还带着东西。”

“舅舅。”苍术叫了一声。

“都过来吃饭吧。”李翠在那边叫道。

晚饭是半碟卤肉,切的薄薄的,一锅杂粮粥,一碟腌咸菜,一摞粗面皮饼子。

“东家说,若是舅舅有空,就去县城里一趟。”苍术道。

“嗯,那过了这阵子,我就去县里。银锭可多亏了唐大夫的药,生的虽然艰难些,但也都平安。”张大牛道。

“可不是么,我听说,唐大夫正月二十的那几天,都是开门问诊送药的,活菩萨心肠呢。”李翠也道。

苍术吃了半碗杂粮粥,一个粗面饼子。那碟子肉苍术很有眼力价的没有动,大部分被李翠夹到元宝饭碗里,剩下的给了张大牛。

元宝好几个月没吃到肉了,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