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声:“你也晓得你的不是了,当初我被困赤麟炼狱,生不如死,险些两万年修为一朝丧,若不是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将我于千钧一之际救出,恐怕屹斐早已一把枯骨生出暗锈来。你说心里依然爱我,我却是万万不敢信了,彼时你若心里有我,怎地不来赤麟炼狱看我一眼?我心心念念盼着你来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却和雪樱花前月下,心里何曾有想起我半分。如今我已和你恩断义绝,说这些没用的话做甚。”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我惆怅的被他揉成个团子,惆怅的点了点头。

我点点头,灵台依旧不甚清明,模糊道:“你是岑桑罢?我晓得你是岑桑。”

我被他看的忐忑,于是率先打破沉默道:“虽然我不晓得叫你什么好,不过既然人人道你是我师父,那我依旧尊你一声师父,可好?”

我轻咳一声,那叽叽喳喳的声音立刻静了下来,我努力摆出一副和蔼的笑容对那小孩招手示意他过来。

从前屹斐挨揍,少不了鞭子大棒,这回却是连凶器都没看清,被她老爹一巴掌拍晕了过去。

我不大高兴的转过头去,正正对上岑桑一双阴晴不定的丹凤眼。惊得我酒立时醒了一半。但好歹我也是个修炼了两万来岁的玄仙,丢什么都不可丢了架子,当即便坦坦然然的勾起另一坛子三花酿递到岑桑眼皮子底下:“好酒,太子殿下来一口?”

岑桑皱了皱眉头,没有捅穿我偷酒的事,而是坐到我身边,拿起我喝过的那壶酒喝了一口。我心下大定,却听见岑桑道:“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高兴?我此刻脑子还有些迷糊,借着酒劲回想了一番仿佛心情不过尔尔,可能是同那什么金梨子还是金栗子公主斗嘴斗的心里头爽快,便有心情喝酒。于是便道:“今日你的义妹金梨子说话不大中听,我便提点了她几句。”

岑桑微愕:“金梨子?”我点点头,又道:“如今的小仙真真越没个样子,我便是一向不同小辈计较,也由不得她胡说,少不得要说几句的。”

岑桑难得的面有不悦道:“是金阳公主印梨。”

我点点头了然的噢了一声,又灌了几口。

岑桑看了我许久,脸色依旧不大好看,半晌才道:“斐儿,你日后大可不必理她,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我闻言好奇的看着他,没想到淡漠出尘一向诸事不挂于心的岑桑也有我等凡夫俗子般的厌恶之情?

岑桑给我看的有些不自然,便道:“斐儿,若是若是有人杀了你最重要的人,足以叫你此生都再不会原谅他,你会怎么办?”

我颇不以为然道:“还能怎的,一掌将那人打的魂归离恨天罢。”

岑桑抬头望了一眼明月,伸出手臂将我搂进怀里,淡淡道:“若是这个人杀不得呢?”

我此刻好奇之心已下去大半,顺势寻了个舒服位置打了个哈欠淡淡回答:“那便死生不复相见罢。”

岑桑搂着我的手臂震了一震,愣是将我脑袋从他肩头震了下来,我狐疑的抬头看他。他亦低头看着我,一双眼睛里面有着许多说不出的感情,叫人看着有些心酸。过了半晌,他轻轻在我嘴唇上吻了一下,用手抚上我头在我耳边轻轻道:“那便是了,若有可能,我此生都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我昨日晚上醉的狠了便靠着岑桑睡了过去,早上醒来身已经妥妥的躺在紫鸣殿中,我坐起来揉揉太阳穴,才想起来如今我归位也有好些天了,这些天来脑子给搅成一锅糊糊粥,忒乱,竟然还没回神农迷泽一趟看看爹娘。

想毕就笃定主意往神农迷泽飞去。

以我老娘往日里的性格,倘若见到死而复生的我必然要将府邸折腾个底朝天。

就果然见我将将回府,我娘泪流满面的冲出来,我吓了一跳,见她来势凶猛,便使劲稳住后脚跟,闭眼任由她砰一声撞上我胸口。

她抱着我又哭又笑,最后直到我老爹皱着眉头将她拎开,我才算是喘了一口气。我在爹的府邸里头坐了半日,将魂魄渣子侥幸投入凡间到给岑桑找了回来的事情一一同他俩讲了,最后我娘终于擦干了泪水提点我道:“虽说回来了便是好的,但你如今依旧是个仙,未走脱六道轮回,此番掉入凡世绝不可有所牵绊,否则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人活的久了大抵都是心思缜密的,我听完后感叹一番,觉得我娘说的很是,我虽修为不低,但终究不是正紧掉进凡世历一回劫的。此番代人远嫁,一个不慎便是要弄得凡间朝代变更的大事,若是因果报应算起来最终还是要轮到我头上,故还是要回去瞧瞧方能放心,马虎不得。

人间遥远的大漠,有一个水草丰美,人情淳朴的地方叫做鄯善。

我代公主远嫁时的鄯善王名童格罗迦。

我站从三重天上往红尘三千世界里寻了半日,终找见了我嫁出去的那一个凡世。

有道说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其实并非完全如此,仙界各处的时间亦是不同的。譬如蓬莱仙境和瀛洲仙境是一日抵凡间一月,而西方梵境却是一日抵凡间三年。我归位不久,又四处跑了好些日子,估摸着算来大约凡世还未沧海桑田,尚有补救的机会。

我这般估摸着算的确实不错,故当我灰头土脸的落在鄯善大地上时鄯善依旧丰饶繁荣,不似打过仗的形容。

鄯善大街上人来来往往,摊贩在路边摆着烤羊肉串,兹兹的冒着油烟。我茫然的四处望了望,仿佛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灵气。

我嗅着那丝灵气寻过去,耳畔渐渐出现孔雀河的水声,那丝灵气从孔雀河北的树林里来。我好奇的探进林子里,远远的瞧见了几座气势恢宏的圆形古墓,每座皆是中间用圆形木桩围成一圈,外面由一尺多高的木桩围成七个圈。

那丝灵气的主人正盘腿坐在其中一个小一些的墓室中,地上点了一圈羊脂蜡烛,有一阵没一阵的干抽泣。

“阿卿啊,虽然你不是甚么好人,但你在此地无亲无故的也没人给你烧个香,这都二十几年了罢也不见你投胎转世,要是你做了鬼千万不要来找我我经不住你整”

我听了好笑的不得了,原来奉剑在此给我烧了二十来年的香,还有个把原因却是为了要我做了鬼不要去整他,若是我当真托他洪福做了鬼,肯定和鬼合谋将他整的更惨。

于是便在后头清了清嗓子。

奉剑一个激灵,战战兢兢的转过身来,顿时一声惊叫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指指着我抖的不能自已:“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摸着下巴嘿嘿一笑挨上前:“我怎么啦?”

他甚艰难的咽了口口水,道:“你做了鬼倒比从前好看了些,换脸皮了?”

我弹了团仙气到他脑门上,道:“你看我像鬼么?”

奉剑几乎要哭出来,坐在地上哽咽道:“不,不像,太子殿下饶了我罢,我日后再不偷偷溜出来了。”

我道他吓傻了,我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起码也是个前凸后翘的女人,这般站在他跟前,他却叫我太子殿下。

我又挨近一步,预备继续调戏他,猛然心头一沉,战战兢兢的回头一瞧,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的娘,他怎么来了!

岑桑笑眯眯的凑近我:“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我退了一步,干笑道:“太子殿下哪里的话,在下面色红润有光泽,怎会难看。”

他一把揽住我往后仰的腰,甚体贴道:“小心些,莫要摔了。”

岑桑越挨越近,和我几乎是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再近一点就要嘴唇对嘴唇了,着实危险的很。我后脚稳了稳,手掌抵住他胸口干笑着继续往后仰:“等等等,后面还有人。”

他诧异道:“有吗?”

我一愣,扭头去看,只见奉剑瘫在地上,双目紧闭,毫无知觉。

岑桑淡淡一笑将我稳过来,足尖轻轻踏一下地面,地面便冒出一阵青烟,青烟里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

岑桑对躺在地上的奉剑使了个眼色,土地爷颤巍巍的蹲下去捏了捏奉剑的手腕,又颤巍巍站起来道:“启禀太子,他吓晕了。”

从前我和三哥两人皆有些强迫症,看见松松垮垮的玩意便想去捏,曾经无数次强忍住去捏骨质疏松的土地爷的,如今看见这颤颤巍巍的土地爷依旧很想去捏一把。

最后岑桑手一挥,带着我走出了太阳墓,顺手将奉剑安顿在了鄯善街边的一个客栈里头。

鄯善今日大约是个黄道吉日,我在街上走了不久便瞧见了一处里头大广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人热闹的很,再细细一瞧便见围的皆是男人,里头有个姑娘在比武招亲。

那圆形的广场上搭了方擂台,擂台正中间坐了个以纱蒙面的妙龄小娘子,一双美目波光流转。底下数十个大汉不要命似得往上头冲。

我悲叹一声,如今这世道真真越不好理解,好端端的水灵姑娘偏要搞甚么比武招亲,嫁个彪形大汉究竟有甚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