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清川郡主带来的阴霾瞬间消散了。

这让萧琰心情复杂,要依靠别人给予的身份,她果然还太弱啊。

那边似乎急了:【阿祯,是咸卦,亨,利贞。取女吉。】

鳜鱼也是贵家膳上的一道时鲜,尤其这种深壑水养出的鱼更鲜。

萧琮又说道:“这些年清川郡主遇袭多次,即使不是齐王主使,但若说全无关系,恐怕圣人都不会相信。”暗底里可以做的小动作实在太多,清川郡主的践习路线被泄露出去就是其一。

萧琮此来就是点个卯,表示“来探望了”,见不着清川郡主那是意料中事,神色带着恳切道:“还请郡主安心养伤,某等他日再来拜望。”说罢,起身与韦蕴一起告辞而去。

韦蕴仍然穿了一身白色儒衫,在他住的三省居院门前相迎。

给沈清猗和萧琰做向导的莫贺三娘就是羌族大姓与汉族士家的混血,左腕戴道珠,右腕戴佛珠,脖子的衣领外挂着景教十字架,两边衣袖上用金线绣着绚丽的袄教火焰,说话的时候一会儿“无量天尊”,一会儿“阿弥陀佛”,一会儿“光明神尊”,一会儿又蹦出句“哦,上帝!”萧琰听得大乐,开玩笑说,你们一家子吃饭的时候这些仙佛神不会打架么?莫贺三娘嚯嚯的笑,“咱们是大唐呀,天空一样的广阔,海水一样的浩瀚,神仙佛都有位置,各占各的,打架做什么。”又冒出句,“咱们家阿郎说,要讲以德服人。”萧琰噗笑,这句是儒家的。

不提乌孜部的惊惧和反应,刺史府的接风宴很盛大,出席宴会的原州士宦因为“马贼”袭杀事件的缘故,对世子夫妇更多了几分殷勤和热情。

河西共有三地回纥,一是高昌回纥,二是甘州回纥,三是原州回纥。

哈哈哈!

在沈清猗眼中,她脸上还带着浴后的潮红,如同白玉晕了胭脂,容色更胜平时,加上长发披拂在脸颊两侧,更显秀色氤郁。

萧琰全身都成了血人,连着杀六十七人也让她力竭,尤其是与那马贼首领对战时,右胸又受了一脚,一吸气就是撕扯一般的痛,身上也因为那马贼首领不要命的打法受了多处刀伤,却仍然稳稳的立着。

护行的牙兵和侍卫都警惕起来。

萧琰不由问道:“那万一格桑达玛失败了呢?”芒康河以东的地域岂不成了一纸空文?

这一战,沈清猗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惊心动魄,几次紧张得心脏停止跳动,大冷天里汗湿了内衫。萧琰接下最后一招时已经无法站立,半跪在亭中,全身上下都是血。沈清猗走上亭子时才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内衫已经湿透。

一连换了三盆血水,赤芍又从门口递了净水进来。

萧琰将羊毫递给母亲,身子移到一边。

萧琮抬手一礼,清雅笑道:“原来是长安盛名的虞大家,琮夫妇失礼了。”

这一曲萧歌合鸣,亭中叫好者众,几十双眼睛齐齐瞩目过来。他二人,一个清俊优雅,一个丰姿神秀,更引得亭中人生起结交之心,若非旁边坐着一位头戴帷帽标明“谢绝打扰”的贵眷,早有就人过来攀谈了。

次日是文课,萧琮听了萧琰答复说去,先是笑了两声,跟着揶揄道:“看来阿姊比阿兄说话管用。”

要知道,萧怀中比她高出一个大阶,单是内功修为,登极境就能碾压融合境,萧琰能在萧怀中全力出手下抗过一招,这说明她的内力容量和爆发力已经超越了融合境,达到了登极境初期的水平。

萧琰不由有些羡慕。

萧琰是前天来的葵水,昨天已经净了,她觉得母亲这话题跳跃好大,点头回道:“净了。”

再说,双封号公主是皇帝极宠爱的公主,圣人怎会让这个女儿嫁到吐蕃去?

萧琰痛得死去活来,出浴后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浅褐色的药汤完全变成了墨汁色。

萧玳凛然,起身跪前道:“孩儿知错。”

萧琤喝着果酒,心里有股燥气从宗祠前生起就没消下去,眼见萧十七就堂而皇之的坐在他下首,那股燥火越烧越旺,但觉那银色面具刺眼得紧,想到面具下那恶疮不知是真是假,心中更觉憋气,猛地一顿酒盏,口出恶言:“丑八怪!”

萧琰嗯了一声,走到青葙端着的铜盆前。赤芍按沈清猗吩咐从小匣中取出一个剔刻墨梅的圆肚瓷瓶,拔出塞子滴了五滴入盆,将白叠巾浸入盆内,揉干大半水后递给萧琰。

萧琤道:“不好勇者,岂可迎敌而进?不斗狠者,焉能震慑外夷,威伏四方?”

不出两刻,三十六列茵席上都陆陆续续跪坐了人。

萧琰将那枝竹简收好,换了件浅青色素纹的交领外袍,出了厢房,走到正房廊下,却有些踯躅。

安平公主接过茶托,看了眼儿子,轻叹了声,放软了语气,“阿琮,萧琰,她是……”忽又顿了口,猛然将茶盏搁在榻几上,穿了帛屐起身,在亭中踏了几步,一拂大袖,“行了,明天,带她来盛华院。”

日子就么过了几天,到了腊月二十。

萧琰犹豫了下,但她不想拂逆沈清猗,想着用完晡食再回也不会耽搁多少时间,便点头应好。沈清猗眼中露出笑意,吩咐赤芍让膳上准备。

沈清猗唇边溢出笑意,寒冽的眸子清润柔和,身子往宽榻里侧移去,“今日课业要读什么书?”

她不否认自己喜欢萧琰,喜欢有这样一个美质如玉、又纯澈如水的弟弟。

遇上这般强势的嫂子,她能有意见么?

她不由往前走近。

沈清猗便说了一段比较简单的脉象,问她何症。

萧十七的目光很纯净。

萧琰这话让萧琮愉悦的笑起来,“阿兄身边辟邪之物甚多,不差这把秋水刀。”他笑着挤了下眼,“何况,有你阿嫂在,阿兄百邪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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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琰“哦”了一声,一副“果然皇族败家子弟多”的表情惹得萧琮又一笑,道:“李常煦是陈王次子,封信阳郡开国侯。”见萧琰对陈王茫然,又解说道,“陈王是圣人的十五弟。”

萧琰出了三曲屏风坐障入内,伸手摘下脸上面具,一身白狐裘衬着凝脂雪肤,仿如白玉雕成的郎君,眼里许是沾了飞雪,黑白分明的眸子澄盈如水润。

皇帝虽然年高,却还没有糊涂。

沈清猗闭上眼睛,心中不由再次感谢幼时与孙先生相遇的缘法。

但她心里,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沉着。

萧昡坐在黑檀漆金的翘头书案后,手里拿着药笺沉吟不语。

她从小在景苑长大,没见过什么同龄人,找她麻烦的萧琤不算,萧琮虽然待她好,但年龄相差太大,如今见着个比她小一点的、长得秀美又挺可爱的小婢女,就觉得好玩了。

萧琮又吩咐端砚:“去东阁请十七郎君过来。”

以前她最远只是到这里。

萧琰扑哧一声,乐得打滚笑。

玉是西昆仑籽玉,玉质洁白莹润,正面浮雕展翅昂首的大雁,逼真如生,衬以缠枝莲花,雕琢精美,也不是凡品。

《太上玉经清》在她脑子里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从四岁时起,每回做错事,母亲都罚她抄这部经,说是让她清心、澹泊,宁静以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