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起身,又连连叹气,“公子,那几日我曾见过皇帝陛下一面,陛下已然是回光返照之象,寿岁将尽,天意使然,人力不可抗拒。然陛下一生丰功伟业,必定名垂千古,留芳百世,此事还忘公子节哀”

蒙恬听得始皇驾崩,心中亦极为悲痛,但他常年领兵在外,过着刀头饮血的日子,早已看惯生死。此刻不由宽慰扶苏道:“蒙毅所言甚是。如今皇帝陛下新亡,宦佞弄权,正需有人力挽狂澜,澄清玉宇!大公子乃是我大秦正统,皇帝陛下厚望所寄,此刻万不可徒感父子之情,当以天下苍生,大秦万世江山为重!”

扶苏闻言,身躯微颤,闭上双目,却不说话。

一边蒙毅忍不住又道:“我自负文武全才,却被一个赵高玩弄于手掌,实在有愧皇帝陛下与大公子厚恩!如若此刻我尚在咸阳兼掌大权,又怎能让赵高这般呼风唤雨,祸乱朝野!唉…”

话音方落,扶苏蓦地睁开双目,那无以伦比的坚韧神色让蒙氏兄弟微微一楞。只听他沉声道:“蒙毅将军,不必自责,我等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蒙毅此番关心则乱,不慎中了奸计,让赵高狼子野心夺得朝中大权,只觉有负始皇帝重托。如今十八公子胡亥登基在即,大公子扶苏已陷入了万分被动的境地,大半都是因为他的过失,他心中惭愧、羞愤之情难以复加,故而一反常态。此刻听扶苏这番话,蒙毅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一直烦乱苦闷了数日的心境这才渐渐平缓下来。

望着眼前的傲气青年,他不由在心中感叹:大公子随兄长戍守上郡多年,这苦寒之地却是锻炼人才,如今的公子较之以往更有一种坚毅沉稳的气质,隐隐还有些万事尽握掌中的城府,不枉皇帝陛下一番良苦用心,便是在地宫中也含笑了!

这时,却听屋外有人正高声道:“始皇帝诏,宣赵王扶苏、骠骑大将军蒙恬接旨!”

三人齐齐一楞,对视一眼。扶苏皱起眉沉吟片刻,不改从容面色,只淡淡道:“来的倒快!我倒要看看赵高玩的什么花样!”说完大步流星,当先去了。

蒙恬斜了家弟一眼,忽然沉声道:“笼中养的金丝小雀,怎与翻云踏浪的鸿鹄相比?你输的这头一阵,无疑是扶苏公子大展身手的好机会。”随即也大步走出屋子。

蒙毅恍然一笑,怅然若失,看着兄长孤傲霸气的背影,摇了摇头。

扶苏领着蒙氏兄弟与随行亲兵,将使官迎到正院中,拜倒接旨。只听那使官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王扶苏,骠骑大将军蒙恬,领命共戍北燕数年,多耗钱粮,却未见寸功,今特收归兵符。骠骑大将军蒙恬即日还都咸阳。钦此。”

众人听得这诏书,只觉莫名其妙,荒唐不已。随行亲兵情绪激动,有几人正要难。却听那使官悠悠然又道:“赵王殿下,这儿还有一封皇帝陛下的家书,还请回屋细看,下官在此候着您。”

扶苏看了一脸默然的使官一眼,接下皇锦家书。转身朝蒙氏兄弟,一众亲兵道:“你们在此等候,本王去去便会。”说着转身进了内院。众人齐声称诺。

蒙氏兄弟领着众亲兵站起身来,却见蒙恬冷冷挑眉瞥了使官一眼,直吓得后者原本还有一丝奸笑的脸色顿时比死了爹娘还凄惨。

扶苏进了屋子,展开锦书,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寥寥写着几个大字。

一口气读完,心如刀绞,那是何种悲愤抑郁呵,他无法言喻!坚毅果敢、无所畏惧的他,顿时好似陷入了一个阴暗无边的泥潭,纵然有通天本事也使不出来。生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软肋,都有逆鳞!这一刻,扶苏迷惘彷徨,难以决择。

那嚣张狂妄,无所忌惮的口吻,让扶苏咬牙切齿,怒火攻心。他恨不得立下领着手中这支大秦最为精锐的铁甲骑兵杀入咸阳,亲手宰了赵高的狗头!

但是,倩如和她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儿,却被赵高牢牢掌控着!

扶苏知道,若是自己咬牙撕毁这道所谓的皇帝家书,起兵杀回咸阳,在自己手刃赵高之前,那奸贼定会先将倩如和幼子杀害。然而,若是按信上所说,以不孝之罪自刎以谢天下,那大秦皇室再无一人能抗衡奸贼赵高,江山沦落,天子宝座早晚也要易主,他又怎么对得住尸骨未寒的父亲?对得起为大秦江山打下不朽基业的赢氏列代先主?

就在他彷徨无措,苦恼痛心之际,屋子里突然身影晃动,六个奇装怪服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将他团团包围。扶苏心中惊诧难已,凝神四顾,喝道:“什么人!将帅都府也敢乱闯?!”

只听其中一个极尽沧桑却浑然有力的声音道:“赵王殿下既然难做决断,就让我等替您下定决心罢!”

眼看扶苏要抽出腰间宝剑,那六人忽的身形电闪,不知使出什么手法,瞬间竟让他身子僵硬,动弹不得。扶苏目瞪口呆,难以出声。恍惚间,他只觉仿佛身陷在一张巨大的罗网之中,身体被紧紧缠绕,呼吸如窒。不片刻,他再难承受如此威压,眼前一黑,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