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去开了门,外边是水杏和香秀两个人。水杏手里拿着针线,香秀提着一个小篮子。

“嗯。”

“天怪热的,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赵达家的直起身去井边洗手。

端午不大不小是个节,几个做绣活儿的小姑娘手头都松缓,便都想着跟红豆一块儿进城去逛逛。

“那红豆,你的意思呢?”

“好歹是旧相识,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色?”林捕快扬了扬手里东西,笑嘻嘻道,“给你们加餐。能跟你聊聊吗?”

“没有。”叶致远垂眸看着娇娇俏俏的红豆,眼中笑意十足,“明日我会陪你过去,放心吧。”

大韩氏抚弄着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挑眉道:“嗯?”

果然,车帘子一挑,一个颀长的身影从上边扶着小厮的手下来了,银白色衣衫,玉冠束发,俊朗夺目。只是,也太与周围格格不入了些。

水杏将手搭在樱桃身上笑道:“你也太心急了,横竖得了钱都是你的,晚个一时半会儿又有什么?”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姑娘你瞧瞧啊,这花儿呢,用的可是上好的绢纱,花瓣儿上这个小珠子,瞧见了没?这是南珠儿,虽然小了点儿,可是老值钱了呢!五十文,一点儿都不多啊!”

此时镇上最大的一条街道已经挂满了花灯,华月初上,月光皎洁,远远看去,灯光月光交相辉映,十分好看。

杨耀祖大为失望,拉长声音:“呦……敢情不是给我的啊!我也没有衣裳穿啊,怎么不见你这丫头做了孝敬我哪?”

“我怕娘伤心。”瑾娘低声道,“从到了姥姥家,她白天看起来没有什么,可是夜里总是偷偷地哭呢,我都听见了。我知道,娘其实舍不得爹呢。她都是为了我们才这样的。我想,想……”

“放手,放手,手要断了!”

方先生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儒,当年会试的解元,论起学问来,当真是了不得。不过,此人时运不济,会试后父亲去世,他不得不回乡守孝三年,就未能参加殿试。等到三年孝期一过,母亲却又过世,又是三年;母孝过后,又是妻一年孝。如此,方孝悬便有些心灰意冷了。索性闭门不再参加科举,专心做起学问。后来更是回到老家,开办了文渊书院,教导家乡后辈,因此,赚得了好大名声。

才转了一个弯,就听到一个充满了惊讶的叫声。

“没,没有么……”玉娘着急了,结结巴巴地说话,“我穿什么都行的……”

赵达家的给她夹了个饺子送到碗里,叹气道:“兰啊,事情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也别想太多了。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吧。”

天底下什么时候也不缺少起哄的。李家庄的人听说胡强联合外人要骗家里钱,胡王氏更是要卖了孙子孙女的时候,就都已经有些气愤。听了杨耀祖的话,立刻就有人跟着喊:“没错,打死他!”

“至于你,胡建。”赵玉兰转动目光看向胡建,顿了顿,悲苦地摇了摇头,“我要跟你和离,你不配做孩子的父亲!”

“姥姥!”瑾娘是赵玉兰的头一个孩子,也是赵达两口子头一个隔辈儿亲,从小最得赵达两口子疼爱,她一头扎进赵达家的怀里,哭道,“姥姥救我!要把我和妹妹弟弟卖了还债!”

“早就不疼啦!不信你看!”小二说着就要晃动手臂。

今儿李海提出去叫红豆姐弟回家拜祖宗牌位,再吃一顿饭,张氏强忍着不高兴,也同意了。其实说白了,她是想着借此从红豆身上刮嗤几个钱呢。

“姐姐,疼。”小二扁着嘴要哭不哭。

李成应下了,叫了几个年轻的后生往周边几个村子里去送信,又让人去敲了村里的大钟,把李家长的人都聚到村中央的大树底下,自己亲自说这个情况,务必要给这林捕头留下个好些的印象。

这事儿确定得也很快。

李成说完了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认。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海和张氏夫妻俩。

“你们俩来干什么?这不是捣乱吗?”李成没好气地说。

李海陪着笑脸,压低声音告诉李成:“我那小舅子打过了年就没了人影,先家里边只当他是出去跟人家耍了忘了回家,开始就没当回事。过了一个来月还没回来,这才着急了。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呢。”

“你那老丈人家里离着咱们村子,可有七八里路吧?”李成疑惑。

这么说着,还是让两个人进去了。张氏一看见那些衣裳碎片,就嗷的一声哭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哭:“我可怜的兄弟诶,怎么是你啊……”

她认得那身衣裳,还是过年时候自己老娘括饬了几个儿媳妇才做上的。为此,除了童养媳出身的大嫂不敢说话外,二嫂三嫂还跟老娘口角了一番。就那针线,还是张氏缝的呢。

“你看准了,是你兄弟?”林源上前问道。他也没想到,事儿能这么顺利。

张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顾不上回答他。

李海看林源一身官衣,不敢怠慢了,赶紧躬身缩脖端肩地答道:“回大人,小的屋里人跟她兄弟最是感情深厚,那衣裳,确实是我小舅子的。”林源点点头,对李成道:“既然这样,就叫人去让死者家里来人领尸首吧。”

李成一撮牙刷子,本能地觉得,依着张家人那种胡搅蛮缠的性子,必然不会这么痛快地领走尸骨的。

果不其然,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张家才得了信儿,一路哭天喊地地奔着李家庄来了。

张氏早就哭晕了好几次,这个时候正直挺挺地躺在里正家的厢房里,嘶哑着嗓子干嚎。

这是两个村子之间的事情,这次榆树村的里正张满仓也跟来了。他这边儿正跟林源李成说话,那边儿张董氏见了尸骨和衣裳,喉咙里“咯咯”两声,一头就栽了下去。慌得众人忙又扶住了,掐人中的掐人中,灌水的灌水,抚心口的抚心口。

“哎呦我的儿呀,这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给害了啊啊啊啊呦喂这可让我怎么活啊……”张董氏一睁眼,就开始哭儿子。要不是看着她在那里嚎哭,林源觉得这倒是像唱戏的,一波三折的。

“行了张家大嫂子,这是县里的林捕头,已经堪过了现场,那是野兽作怪,与人没有关系。你且节哀。”李成不咸不淡劝了两句。

张满仓也道:“休要胡乱说话,这既然认准了,就该怎么办怎么办。先领了尸骨回去,叫四柱入土为安才是正经。”

或许是因为林源和另外的捕快冷着脸站在那里,又或许是实在因为小儿子死了心里疼痛,这回难得的,张董氏没有撒泼,被两个儿媳妇扶着站到了一旁哭泣。

张财两眼通红,手抖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满仓瞧着这个架势,心里也是叹了口气。不管张四柱从前多么混蛋,这会儿连个囫囵尸首都没落下,害的老父老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人瞧着也是心酸。眼见张家人都无心理事,他这个做里正的只好带着跟来的两个年轻人一起收了张四柱的尸骨和衣裳等,与林源告了辞,又与李成道了谢,带人回了榆树村。

红豆听说这个,彻底放了心。如此,是最好的结果了。她从来不觉得张四柱的死太可惜了——就照着张四柱那种泼皮无赖,若是让他猖狂下去,还不定祸害了多少人!那天晚上若不是自己被他下了药,亲手再上去捅两刀的心都有!除了这个人渣,这边儿才太平!

晚上的时候,叶致远怕她多想害怕,又过来安抚了她半日,两个人腻腻歪歪地说话,直到起更了,叶致远才离开。

再说韩如梅,在红豆这里吃了大亏,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她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进了朱家这几年,除了朱子熙外,谁不敬她一声少奶奶?谁不看在朱家未来当家主母的面子上,不来巴结她?她韩如梅几时被人打过脸呢?

从红豆这里离开,韩如梅也没有回朱家大宅,而是直接回了娘家。她娘赵氏一见了女儿红肿着半边脸回来,吓了一跳,一叠声问这是怎么了。

韩如梅心下气苦,抱着赵氏的胳膊大哭:“我就说直接让人打杀了那个狐狸精,你偏说不行,让我装什么贤惠大度。我倒是巴巴儿地去了,好说歹说,那狐狸精非但不领情,还打了我!你说怎么办?若是出不了这口恶气,我也不活着了!”

正说着,她的哥哥韩如松进门了。

韩如松是正宗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唯一的好处,就是对亲娘挺孝顺,对韩如梅这个唯一的的妹妹,也是一直疼爱有加。

见妹妹哭成了泪人,韩如松也不问因由,先就火冒三丈:“说,是谁欺负了你,哥哥给你出气去!”